下,纵然心中愁绪难解,为了明日演艺依旧抛开烦心种种只图安眠,两人各自进入梦乡,俱不曾注意到璎珞一夜无眠,两眼鳏鳏穿过帐幔似又重见昔年仓皇往事,双目炯炯闪过千般神色最终落定在不甘恨意中阖目。
天亮时三人俱是早早醒来,舞阳正要轻妆简饰出门练剑,却见璎珞早早便已坐定妆台严妆盛饰,贴完最后一片额间花钿,回过头娇媚笑道:“舞阳姐姐你看我这样贴好不好看?”
舞阳呆了一瞬,片刻便会意过来:“璎珞你想通了?今天你也会跟我们一起试艺台演舞对不对?”
璎珞起身娇笑着拉住舞阳胳膊:“姐姐你说就我这粗浅水平可能不能通过考试?”
舞阳与行歌对视一眼,一齐微笑道:“妹妹倘若自谦水平粗浅,那内教坊便俱是不识舞乐之人了。”
三人玩笑一阵,各自妆饰了趁着晨间闲暇便在院中携手练习起来,引得碧莹青蓝朱紫一众早起扫洒庭院的丫鬟婢仆闻声围拢过来观赏,一声接一声赞叹不绝于耳。
“舞阳姐姐跳起舞来就像凤凰展翅,迎着晨光活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金凤凰!”
“璎珞跳起舞来就像广寒仙子!”
正在喧哗间,只见花丛树影后款款走来一位俏丽少女,见众人赞扬舞阳几人,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宜春院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没多久的功夫,不但冒出云中鹤山鬼姬,今儿个又跑出来金凤凰广寒仙了!”
舞阳等人诧异看去,只见来者虽然面上带着笑意,周身却散发出颇为不屑鄙薄的气场,璎珞素来不肯言语让人的,此刻嘴巴一撇便同样阴阳怪气回敬道:“武姑娘不也是宜春院走出去的么?说来还是最早冠上宜春花魁才被内教坊破格取入的呢?自打姑娘被选入内教坊,宜春院不知道多少低等乐妓都想效仿花魁娘子从院里爬到坊里去呢!”
那少女闻言气得柳眉倒竖,一时间却又不好公然发作,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也要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才好做梦呢!譬如上官姑娘混了这么多年还没什么长进的,也就只好在梦里吃点天鹅肉解解馋了!”
璎珞还要反击回去,舞阳拉住她手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别耽误了时辰让云姑娘和息夫人久等,这便快些过去吧!”说罢一手牵起璎珞一手牵起行歌匆匆向小碧小蓝小紫等道别,步履匆匆赶往内教坊。
看看离得远了,舞阳探询的目光望向璎珞:“方才那少女是璎珞你往日同伴么?为何感觉一见面就对我们满是敌意?”
璎珞不屑撇嘴道:“屁的同伴!我羞与这种人同列!镇日投机钻营一门心思往上爬,稍微得了点势就践辱同僚作践往日同伴斥责打骂下人奴婢!上个月还嗔着小蓝小紫伺候不周打骂了她们一顿!我这辈子最见不得这种又坏又蠢的贱人!”
“她姓武?莫非与当年炽手可热的武氏一族有所牵连?”行歌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璎珞不得不惊佩她的直觉之敏锐:“可不就是武氏一族的人魔么!照她自己说的算是武氏旁支,以我明里暗里观察打听,指不定武三思就是她嫡亲的祖父!”
行歌闻言怔住,丝丝恨意浮上脸庞:“武氏一族当年那等飞扬跋扈,她又怎会沦落到宜春院充为官妓?”
璎珞忽的想起行歌家族正是受武氏一族构陷方才凋亡零落,不由压低声音安慰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武后与其亲族作恶多端害人无数,自然会有他们遭天谴的一日。况且武氏一族原不过仗武后一人妄作威福,武后一倒自然阖族遭清算,据我所知除了武撷梅她一个堂姐,武后最宠爱的一名侄孙女得以保全而外,整族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充为官奴官妓,武撷梅她也就沦落到宜春院为妓可笑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镇日以自己受男人追捧封为宜春花魁为荣,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真不知她那些当年作威作福的先祖们看到她这副德行该作何感想!”一语方完忽的念及自己先祖倘地下有知冥冥中见自己现下为奴为妓正不知气恨伤心至何种境地,一时不由哽咽无语。
舞阳见状情知她们必是各自触及自家伤心事来,于是连忙打岔:“好了好了,我们也不要只是议论人家了,快点赶去云姑娘住处讨论今日考核才是要紧!”
不消片刻几人奔至云牧尘小院中,牧尘已经严妆盛饰守在门外等候她们,见她们过来笑盈盈将三人拉进屋中。
“你们都准备好待会表演什么舞乐没?我昨儿个跟夫人商议打算今日就演我素来最擅长的鹤舞,舞阳不用说定是剑舞无疑了?”
舞阳点头笑道:“嗯,另外还有一事要拜托夫人,昨日璎珞决心未定推说不会,其实舞艺非凡,不知今日可有机会与我们一同参加考核表演?”
牧尘看看璎珞:“昨天我与师傅讨论时师傅便说你一眼可知必是底子极佳的好苗子,可惜了自己不想入内教坊,我们还叹息说要是你也与舞阳行歌一起入师傅门下那该多好,可喜你今天改主意了,只消跟师傅一说,师傅必是高兴的!”
三人各自简单演练一下商讨半晌,便拉手并肩齐齐向息夫人寝处行去,不料路上却恰恰与一队盛装丽人撞个正着。
为首的两名女子将舞阳几人上上下下打量半晌,慢慢道:“听闻昨儿个息夫人相中几个舞艺非凡的美人儿,上赶着带去禀告楚夫人要收入门下,就连向来以严苛出名的楚夫人观剑舞后亦破例同意让她们几个参与今日的全坊舞乐考核?那几个美人儿,想必就是你们几位了?”
舞阳行歌璎珞一一看过去,只见除了为首两名不曾见过面的美貌佳人,队伍中还有昨日见到与那木樨舞姬一起的那名少女和方才刚与璎珞口舌交锋的武撷梅,便已猜到她们两人定然添油加醋一番渲染个中情景,云牧尘于是上前恭谨应道:“师傅见她们底子不错,便有意收入门下培养教育,依着楚夫人的训示一切还得按照坊中规矩来,先参加今日全坊考核比试,若是入了各位教习夫人的眼,便可酌情收作寄名弟子。”
那手持团扇的红衣女子便笑道:“如此说来,我们不日便可添几位才艺非凡的姐妹了?”
那手持菱扇的青衣女子却轻笑一声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现在还没考核呢,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能过?”
那红衣女微微瞄舞阳一眼:“我昨日有幸见识过这位剑舞娘的舞艺,不在你之下不说,指不定还远在坊中寻常舞姬之上呢!”
“是吗?那待会儿可要好生观摩学习一番呢!”青衣女子幽幽说罢,摇摇越过舞阳几人率先走开,余下众人也都相随走过,舞阳恰恰与那摇扇微笑的红衣女对上眼神,只觉她眼中满是拭目以待的意思,璎珞却一眼瞄见武撷梅等着看戏的冷笑旁观姿态,待要出言讥刺却又不便当众争执吵闹,于是狠狠回瞪回去。
行歌静静望着她们一行人去远了方向牧尘问道:“她们都是内教坊的乐舞姬吗?”
云牧尘叹口气道:“那红衣服的名叫姬子夜,是内教坊乐正容夫人的外甥女,最擅长子夜四时歌,那青衣女子名叫聂青枫,是教习聂夫人的内侄女,最擅长红叶秋枫舞,两个人都是少时成名多年盛名在身了,加上最擅长采莲曲木樨舞的葛彩莲,当属内教坊三璧,被多少公子王孙千金买笑的。”
舞阳眼神微动:“葛采莲,可是最喜欢在木樨树下踏歌曼舞的粉衣女子?”
云牧尘诧异:“你们已经见过她了?她们三个自负才高,向来不爱主动搭理别个的,是以可能会让初入坊中的新人感觉不甚友好,不过习惯了也就还好,她们向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的。”
璎珞微微一笑:“她们固然自负才高不将俗人看在眼里,如舞阳姐姐这般出众人品,却未必不会被她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武撷梅那小人从中挑拨,只怕我们未入教坊已先被她们视作寇仇了。”
牧尘念及自己当初晋升内教坊乐伎时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被排挤针对的艰难时日,一时也不知从何安慰起三人,倒是舞阳粲然一笑道:“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求艺谋生,明智者当知和则两利斗则两伤唯有精进自身技艺才是要紧,我相信以她们那般才艺出众之人见识城府也必定不俗,日后我们各自精进技艺共同扬内教坊之名,相信纵有嫌隙亦无妨大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些去找息夫人吧!”
一行人匆匆赶至息夫人居处时,院中已有数名豆蔻少女正仰头聆听息夫人授课,牧尘舞阳等人待息夫人一课授完,方上前去请安问好,息夫人亦微笑揽过来她们,向院中几个女弟子介绍道:“昨日你们不在秋兰院,不曾看见她们演舞,人家不曾像你们这般早早进入朝廷乐府习练,舞乐技艺却比你们高出十倍不止!今日她们也要与你们一同参加考核比试,倘通过后就要入我门下与你们一同学艺了!往后你们可就是师姐妹了!”
那几名少女闻言亦一齐欢欣雀跃起来,偏偏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继而一齐拥上来围住舞阳几人,姐姐长妹妹短叽叽喳喳说个不休。
舞阳等人亦欣喜结识这群友爱同伴,于是一下子便打成一片,还是息夫人摆手止住她们道:“我的天嘞!就说你们这些丫头片子们再到不了一处,只消聚在一块必定要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吵得人脑仁疼!日后再呼朋唤友称姐道妹吧!现在马上就要准备去试艺台演练舞乐了,都打足精神准备好了罢?”
舞阳从众女孩簇拥中脱身,郑重向息夫人又说明璎珞今日恳请一同表演的诉求,息夫人微微笑着望着璎珞道:“我就说你这孩子根骨绝佳,怎会是不善舞乐之人,可喜你改变主意亦有心比试,既如此,不如你且先舞一曲我们看来,昨日见识了舞阳行歌舞艺,对你的舞乐风格却是一无所知呢!”
璎珞谢过息夫人提携之恩,便选那空旷开阔院落舞蹈起来,虽然众人早知她功底不凡,不过看到她那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的舞步,这才知晓她之舞艺竟然如此卓绝,实与舞阳不相上下。息夫人暗道自己眼力果然未老,更欣喜两日内接连发现三个绝好的材料,揽着舞阳璎珞等人眉开眼笑:“都是绝好的人才!今日演舞,我是不为你们担心了!”
一众人等欢声笑语向试艺台行去,不一时便至试艺台所在的群芳圃,舞阳等人虽早猜到内教坊人才济济,不过亲眼见到满园花团锦簇群芳竞艳,还是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朝廷乐府天下乐宗,这里随便一个乐伎舞姬拎出去,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别说与寻常乐伎坊的歌舞伎相比,便是与后宫三千佳丽相比大概亦不遑多让。
众人亦一眼望见舞阳几人,虽然各自都是美人,出入内教坊所见亦尽是美貌才人,如舞阳几人这般气质超群出尘拔俗的新面孔到底还是一下子占据了众人视线,一时各个议论纷纷,争相讨论起她们是谁来。
高台上一名身量修长脸庞容长的中年妇人高声止住众人喧哗:“喧哗人众即刻噤声!蒲月考核今日即刻便将开始,众弟子各依本位站定,依序上台表演乐舞!”
舞阳仰头望去,只见台侧以楚夫人为首众教习雁翅排列,个个脸色恭肃紧蹙眉峰盯着台下众弟子,随着一声锣响,内教坊蒲月考核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五章【花锦簇諸芳争艳,美娇娃唇枪舌剑】[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