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帝都长安，不复日间人来车往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严格执行宵禁制的长安君民多年来不敢擅改，于是这繁华无比的长安天街每至夜间便一片死寂，唯有更次交替间间或传来的更夫打更声昭示着：即便是鸦雀无声的长安夜都，仍有着帝国忠实的卫士在暗夜中穿梭巡逻，锐利的眼睛守望着黑夜中的每一丝风吹草动。
一片暗黑如墨静默如死的夜色中，忽的传来一阵几若不闻的轻灵脚步声，伴随着稳健步伐，一道清丽人影倏然出现在朱雀街上，行动迅捷步伐轻快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只见那道轻灵身影借着间或闪现的月光清辉，在朱雀大街魅影飞闪，不一时便已至皇城外围。
那人影眼见已至皇城与内城分界，便停下匆忙脚步，一跃飞上屋檐，留神勘察着周遭情状。
忽然云破月明，宛如玉盘的满月当空普照，天地间顿时刹那被柔和清辉笼罩，长安城在月色下宛如琼台仙境，令置身其中的人如堕梦中不辨真幻。那人似也全然沉浸入夜色月华之中，闭目静静感受着天地之间清柔光华，再睁眼时便全然放下了戒备警惕，不顾随时会出现的夜巡兵卫与更夫，舒展身体在檐上月下尽情舞蹈起来。只见那道曼妙身影在月轮中跳跃旋转，修长手臂轻旋缓摆，一时间当真恍若琼台仙子瑶宫玉女仙资舞动。此情此景倘或让妙笔生花的长安诗家看到，定然又是篇篇乐府新诗一挥而就传唱天下了。
那人兴之所至再无顾忌，轻舞飞扬间已然抽出随身佩剑作剑舞行，月光映射剑光闪烁，配合那人轻灵曼妙飘忽瞬移的绝妙身法，当真是宛如仙灵之舞轻盈灵动美不胜收。一舞已毕，那人收剑运气平复呼吸，仰头看天光月影恰又被浓云遮蔽，月华收敛云翳蔽集。那人纵身跃下屋檐继续夜行，方才那倾城一舞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殊不知，便在那人全神贯注醉心月舞时，不远处的墙角边，一个矫健少年正如醉如痴欣赏着绝美仙舞，深疑自己误入仙境偶见仙姿，呆若木鸡看完了整场舞蹈。待一舞已完，那少年欲要上前搭话细问究竟时，那身影却已飘然远去无迹可寻，当真如幻境仙灵来无影去无踪，徒留少年在月华半遮的朱雀大街上怅然若失。
少年呆立半晌似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悄声自言自语道：“雷海青啊雷海青，你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德方才有此机缘，逋入长安便得见月下仙舞倾城之姿啊！”
雷海青正怅然若失遗憾未及相识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那谪仙倾国之舞，突然暗夜中响起一阵急促的杂乱奔逃脚步声，忽的似全然清醒过来一般，低声惊呼道：“不好！只顾着欣赏月下仙舞，竟全然忘了时辰！这下只怕马上就该撞上夜巡兵卫了！”
海青正听声辨位，忽觉一团黑影直直向自己砸来，不及闪避，只听见一声惊呼，原来是一名慌张的少年黑暗中不辨东西恰恰的撞在自己身上。
海青低头看那少年，只见他瑟缩着身体瑟瑟发抖，显见得是吓坏了，又见他神情惊惶如同惊弓之鸟，不由得生出十二分的同情爱护之心，当下便决意冒死相助他逃脱追查。于是急忙捂住他口鼻飞奔到先前自己藏身的阴暗墙角竹篓里，凝神看着搜查的夜巡兵卫一阵呼喊熙攘后向着反方向走远了，这才放开紧抓的少年胳膊，小声向他询问道：“他们是来抓你的吗？”
那少年犹豫着看了海青半晌，念及海青方才的救命之恩，于是毫不隐瞒地合盘托出：“嗯！我刚刚从青龙街一路逃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惊动了官军，我吓得魂也没了，只知道没命的跑，没命的跑，不知道怎地就跑来此处了”
海青借着月光又仔细看了他半晌，一念闪及当年童稚之时自己也曾这般被街头恶霸追赶仓皇奔逃藏躲的情景，忽又想到此番若果让此子落入官兵之手，无疑先便是一顿毒打，这少年看来如此孱弱，只怕惊吓之下便要送命，于是打定主意此番定要相助他脱离险境。
看看月光又暗，海青便嘱咐少年从藏身处出来：“此地终非久藏之地，我带你去我这几天寄宿的戏台。”少年畏畏缩缩看了海青半晌，终于点点头抓起随身携带的小小包裹，两人正要沿墙潜行，忽听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正欲再潜藏踪迹已是来不及，只见一道冒失身影箭一般射来，不偏不倚直直向着那少年扑来，竟是一下子将少年撞晕。
海青焦急扶起那少年，细看来人竟也是一名莽撞少年，因自己也被撞得不轻，正龇牙咧嘴揉着额头抱怨：“小爷我今晚真是衰到家了！才刚差点被官军发现，现在又撞到鬼！”海青闻言不由扑哧一笑，也立刻放下心来，来人显见得也是在躲避夜巡官兵，那就算是同道中人了，想来不会有甚危险了。于是拱手低声问询到：“请问阁下也是因躲避查夜官兵”
一语未完突然墙上砸下一道壮健身影，海青顿时被下坠冲力撞晕过去。
待海青再度睁眼时，那被撞晕的少年也正悠悠睁眼，见围着自己的三道黑影，顿时大惊险些没又晕过去，倒是海青，虽则逋一睁眼见到三张几乎一样的脸如坠云里雾里，倒也不曾惊惶，起身扶起呆若木鸡的少年，这才凝神细看那三个身形形貌皆相差无几的黑影。
那三人也正一齐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两人，海青两人被他们钉子一般的眼神死死钉着，着实颇有些不习惯，于是主动开口询问道：“你们也是为了躲避查夜的巡逻兵卫才藏匿此处的吗？”那三只互相看了两眼，仿佛是彻底放下心来一般：“这么说你们也是躲避查夜兵卫的平民百姓啰？”
“咦？世间竟真有这般巧事？你们居然也是欲往太常寺赴外教坊学艺的？”
海青闻言也不禁愣住：“莫非，你们也是”
那三人互相对视两眼后便上来拍着海青肩膀一见如故道：“我们本是东都乐户子弟，久慕太乐署下辖内外教坊之名，故此昼夜赶路前来拜师学艺，没想到长安宵禁如此严苛，开始我们还想着我们只是赶路，又不是梁上君子行那鸡鸣狗盗之事，料想该没什么问题才是，不料未走一个时辰，便听的巡夜兵卫喧嚣嚷闹，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一行人又把目光投向犹然瑟瑟发抖的孱弱少年，只见那孩子瑟缩着肩膀，支支吾吾就是说不清楚一句完整话来：“我我我”
海青见状于是展臂揽过他肩膀：“没事没事！这孩子刚才被夜训兵卫吓得够呛，咱们安顿下来平静了再细说！”
五人于是商议先同至海青藏身的戏台，天明再继续赶路。
待回到戏台，几人便各自通过姓名叙起帝都见闻，海青方知晓原来那长相极为肖似的三少年果然便是嫡亲的三兄弟长兄李龟年，次兄李鹤年，三弟李鹏年。三兄弟原本已在东都乐籍小有才名，却始终梦想能到帝都乐府寻名师学艺，适逢父母随班主至北庭都护府献艺，三兄弟没了管束，便趁着空隙偷跑来长安，欲投入太常教坊习练更精深曲艺。海青亦详叙自己自幼为戏班班主收养习练曲艺，近年来久慕太常乐府故征得班主许可千里迢迢远赴长安学艺的始末。而那少年瑟瑟缩缩半晌到底还是报上自己来历：“我我叫柳小楼，家里穷的没饭吃了，父亲听了隔壁刘叔说卖了我去弁钗院学乐器舞戏就可以拿钱养活一家人，就二十两银子把我卖给了弁钗院。原本是想着学会了乐舞曲戏就可以当乐师了，没想到我昨天夜里听到老板说再过两天就要就要让我接客了我先前听来院里送乐器的人说了，弁钗院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乐户就是就是收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教点皮毛曲艺送给那些酷爱狎童的贵族老爷作弄我先前还听说，有不幸碰到那些变态的老爷们的还会被虐待”一语未完眼泪惊惧交加之下扑簌簌滚落，似是回想起当时形景，“我怕极了，就拼命找机会偷跑，今天晚上终于找机会从狗洞里爬出来没命的跑，就跑到了朱雀大街上”
海青闻言不由心疼起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皆因自己也是自幼孤苦无依被戏班收养的贫苦孤儿，故格外能够体会到此刻这少年人满心的孤独无助，兼又对其颇为亲切大有一见如故之感，故此未及细想便脱口而出：“既如此，你便同我一道去投奔太常寺辖下教坊吧？咱们如果真能如愿入太常教坊，你就不用再担心无处容身，而且你成为乐师的梦想也可以实现了，如果官差盘查身份，就说你是我嫡亲的弟弟，咱们同来长安为求拜入太常寺，想来大概也可以蒙混过去。”
那少年闻言不由怔住，海青正要再说话，只见他豆大的眼珠扑扑簌簌滚落下来，一时间把海青也看懵了：“实在对不起的很，我是想着你一个人孤苦无依无处投奔这才出此下策，实无分毫恶意，若是你觉得不妥我再替你另想办法便是……”
那少年抽抽噎噎回道：“不是……我愿意去投奔外教坊，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素不相识的时候就肯这样帮我……”
海青轻轻拍拍他肩膀权作安慰，李龟年兄弟见状于是亦挥手猛拍他肩臂道：“四海相聚皆兄弟！上天让我们捡到你，可不就是叫咱们出手相助嘛！而今天幸已到皇城，眼见离外教坊只有一步之遥了，咱们再不去想那过去之事，只同心协力拜师学艺，争取早日扬名立万！”
李龟年见兄弟有心将阴霾情绪扫去，于是亦插话引开前言：“说来你们两人方才可有见到月中仙娥妙舞？就在方才巡夜兵卫嚷闹前一刻？我真怀疑我是在做梦！嫦娥仙子居然显露真容弹剑作舞！可惜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仙女就消失月中，大约是怕我等凡夫俗子见到仙姿吧！”
雷海青闻言想起当时情状，笑道：“着实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见。不过那可不是那
第一章【佳人月下倾城舞，少子禁夜帝京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