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外面世道不好,你看到没有,米哟肉哟,贵得了不得,你一个大学生,也不怎么买东西,也不太知道吧,阿是?”虽是个问句,却也不等冷伊的回答,“虽说哪里日子都不好过,不过大家也还是要往金陵城里涌的,毕竟这儿还是最太平的,这房子嘛,也就很紧俏了,阿是?”
冷伊敷衍地笑着,她的意思也猜到了七八分,只觉得她一直远转也是烦人,已经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妇人了,再直接些也并不有损她的形象——横竖都那么的不讨人喜,“阿姨说得是。”应承下来,也就不再开口。
“呐,你看,你们一家人也是本分人,我才租给你们四年,也没怎么加过房租是不是?”
冷伊心里暗暗想,从二十块大洋涨到六十块,这也叫没涨价,这样的话也只有她好意思说得出口。
“我们家可都是老实人,也算是读过书的。”
又觉得她这个谱摆得就有些意思了,她自己裹了脚,生在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又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不识字也是正常的,她男人在印刷厂里做些排版的活计,算是家里最有文化的人了。她家就在鱼市街前几号,人人都认识她的两个儿子。老大去过几天私塾,砸了那个老先生的砚台后再也没回去过;二儿子见大哥是这么个光景,他更是一个字儿不肯看,成日里和一一群差不多的男孩子混在女校门口,见着水灵一些的就揪辫子讲笑话儿什么的,是臭名昭著。她现在说自家也算是读过书的,不知道指的是她男人,还是认了十几个字的老大,或是天天从女校门口过的老二。
“我前些天听说你哥哥,好像不大好啊……”她意味深长地啧啧两声,听得冷伊心里分外不高兴。
“我哥暂时去外地出差了,阿姨听说什么?”冷琮的事情,冷伊也一直试图在报纸上找出一丝半点的信息,可总也找不着,看来目前还处于某些人要抓他,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抓的阶段,所以说这话的底气也就足了。
“哦,那也没什么,但是我们家是老实人呐……”她还是这样话说一半,听着烦躁。
“那阿姨的意思是?”冷伊的笑声有点冷,原本就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终于等到发问,这才肯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阿姨就想着呀,怎么也不踏实,要不你们再加点房租,让阿姨放放心。”
冷伊“哼”了一声,电话那头有点尴尬,抬头看一眼,娘的房间仍然整洁,如同她还在的样子,这里他们生活了四年,搬出去有点不忍,“那阿姨的意思是?”又问一遍。
“一百块好不好?”她总算说了回痛快话。
冷伊的心里却一颤,尤其在看了家里那些账本子之后,一百块的房租是个大数目。
她听见电话里的沉默,大概以为这是冷伊讨价还价的方式,忙不迭地说:“哎哟,小冷,阿姨都知道了,你爹从前是王爷啊,你们从前怎么没说过?你姐姐漂亮的哟,可有钱了,你们还在乎这么点?手指缝里漏一点就是了。”
阴阳怪气的腔调突然激得冷伊脑中的血往上涌,“我正好要给你打电话,房子到期我们不租了,离我上班的地方有点远。”
对面的她有点惊骇,冷伊还未等她回话就“啪”地把电话挂了,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现在当真不是每个月花一百块大洋租这个宅子,和文竹二人整日在里头感伤过去的时候。
她跑到娘的屋子里,床头还有一个相框,是娘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冷伊,旁边舅舅舅妈立着,身前站着半人高穿着一身小西装的冷琮。从前和和美美的一家子,活着的居然只有冷伊和冷琮二人。
蓦地想起那天在程家的书房里,微醺的程昊霖问她有什么愿望,她说只想全家人在一起好好的,转眼间竟成了奢望。
搬家是挂了房东朱阿姨电话后半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房子是办公室里负责打字的钱姐推荐给冷伊的,在珞珈路的西侧,一排三层楼的红色小楼,原本是几个洋行一起建的,给自己职员公寓,然而家境好的职员不乐意去住、家境拮据的职员却舍不得每月二十二三块的房租,洋行也就草草地租了出去,不再核实实际的住客,久而久之,公寓逐渐便被外面的人转租了来。
头一次去看房的时候,下雨的午后,钱姐带着冷伊穿过颐和路,两边梧桐树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滴,空气清洁微凉。蓦地想起那个考完试的傍晚,她和程昊霖大吵一架后,也是这么走在这片静谧的别墅区
128.遥遥的牵挂(二)[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