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登了我们家事的报。”虽是从未有什么交往,大家却是心照不宣的认识的,纵使他看亭子才看了几个月,也知道她是哪家人。
他迟疑了一下,拿起一份《姑苏城报》递给她。
放下几个子儿,转身往家走,顾不得越靠近家门,熟识的人越多,翻开报纸,四处找寻。
第一面仍然是西北战事告捷,翻过去,城里的奇闻异事和边角小料,都被她快速一扫而丢弃了。第三版的右下角,占了大约四分之一的版面,是张家老爷的一篇启事。原先只以为大概是一个豆腐块的寥寥几句了事,却没想他写了一篇长长的文章。字字陈情,张家如何有情有义,如何宽宥待人,但冷家家门败坏,一再隐瞒,整整两代人,一代不如一代,张家不得已只得毁了婚约、断了世交。
看完这则启事,冷伊立在那深深的巷子里,只觉得天都黑了,这便是许仙人给他们出的主意,这便是他们要斩断的情丝。
只觉得天边一道惊雷,她突然从报纸中抬起头来,这《姑苏城报》,她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头版正中,那道新郑残破的城墙,这不是早上在娘的床边看到的?定是文竹在来的路上买了想带给她的,知道她在医院待得既心焦又无聊。
转过身,在泥泞的路上狂奔,这则启事绝对不能让娘看到,这字字敲在人的心扉上,纵使她已然对张家失望至极,对这则启事也是大吃一惊,更别提娘本身已有愧疚,现在定是受不住的,只恨自己不能跑得更快些。
往回跑的路上,居然一个拐角,又遇见了张博容。
此时冷伊已消了早上见着时的尴尬。
他见着她气势汹汹,居然还叫住她,“伊儿。”冷伊已经心急如焚,却被他一把抓住,“你体谅体谅我们。”显然已经看到她手里握着的那份报纸。
她直接把那报纸掼在他的脸上,嘴唇气得发抖,也不想着和他纠缠,偏偏他又要和她纠缠,抓着她的袖子不放,摆出一副要好好叙叙的架势,引来周围不少人围观,张家的二少爷和冷家的二小姐,在两家正是撕破脸的当天在街头拉拉扯扯,没有比这更有趣的情景了。
冷伊有千言万语想要谴责想要责骂,突然醒悟,这个时候,还好意思让她体谅他的人,定是无法再好好交言的了。于是冷冷地丢下一句,“阳世阴间的交都彻底断了,你夫人的病肯定是要好了。”拨开他扯着袖子的手,缓步走开。
听得背后一片叹息,本以为能看到冷家二小姐当街叫骂、或是大哭大闹,这样就结束了,一场好戏刚刚开始就戛然而止,岂不扫兴。
待冷伊气喘吁吁跑到病房时,见到的是一张拉着的帘子。
文竹站在走廊里边跺脚边哭。见着她来了,直接扑过来,“二小姐,二小姐,给您打电话了,就是没人接啊,嬢嬢不好了,看了这报纸就不好了……”将一张被扯破的报纸递到她手中,真是这张城报,两边是指甲插进去的痕迹,定是娘看后双手不听使唤扯坏的。
“怎么了?”这问句几乎是从嗓子里吹出来的,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被文竹强拉着,坐到走廊的长椅上。
“嬢嬢醒过来说口渴,我就到外面来倒水,回来的时候见她拿了这份报纸在看,我还觉得她精神好了许多,心里正高兴,突然看见她嘴唇发紫,抓着这报纸不停地抖,叫来护士小姐,她们把那个洋大夫叫过来,就把我赶了出来,这这这,这报纸怎么了?写什么了?”她靠在冷伊肩头不停地哭,“我不知道这报纸有问题,二小姐,都是我不好,你骂我吧,你骂我吧……”
只能机械地拍拍她的肩,报纸能有什么错,她又能有什么错?
里头的白帘子拉开,露出的是被白被单蒙住的整张床,里头的医生走出来,看着冷伊摇摇头,便擦身走过。
走廊里又跑出来几个护士,一边叫着“三号房陆玲玉”一边往一旁配药的地方跑,随后一个医生跟着她们往那个房间里跑。
陆玲玉。冷伊冷笑一声,转头往房间里走。
她突然不敢揭这白床单,一份给她解闷的报纸,谁又能想到,换来的是一床蒙住头的白床单。脑子里还是早上她醒过来的模样。口袋里还揣着在她注视下写好的纸条,记下一笔笔家里的事务。
今天这一劫大概是老天注定的,没有那份《姑苏城报》一定还会有多事多话的旁人,没有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定还有张家的人想着别的法子来闹。她早上醒来大概已经料到了。
许仙人为了骗钱出了那么多的馊主意,但有一点他算对了,张家与冷家真的是阳间阴间都相冲。
126.两家交恶(二)[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