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里,鸣蝉依旧悠然,享受日光里夏的温存。北大楼上爬山虎还是郁郁葱葱,同放假那天看似没有什么不同,但偶尔有一阵稍劲的风,便发出“沙沙”的声,那临近秋而变得又干又脆的事实,便如同过了三十的秦淮歌女眼角的纹,躲无可躲。
将钢笔套拧紧,套上笔杆,再夹住笔记本,与课本一同小心放进书包。冷伊低着头,继续在抽屉里摸索,抽屉黑暗的深处,被她在课中无意识地从鬓边取下的绣球花发卡,安静地躺着,此刻也被她用手探到,妥帖放进包里,再无可供她装模作样低头找寻的物件了。
“程老师再见!”
“老师再见!”
十七八岁男孩子,故作雄壮的嗓音一声声敲击着她的心。
将微微发烫脸颊边的一缕头发塞进耳后,定定神,将包背上肩,向教室门口走去。心中暗自诅咒编排教室的职员,竟把这课排在了只有前门的教室里,这个过程中还不住低头在桌椅间扫视,似是在找东西。
余光瞥见讲台上,锃亮的黑皮鞋,卡其色的西裤,笔直地矗立在那里。心中默念“一二三”,抬头,正看到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扫视教室,却又刚好扫到她的眼。
“程老师再见!”低语如蚊虫鸣叫。
他“唔”了一声,便扭头看教室窗户外头垂下的藤蔓。
冷伊得了令般,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回金陵城后,冷伊与程昊霖第一次不自在的相遇,便告了终。只是这样的尴尬,每周都要有一回,得持续到过年之前才能完。
走出东大楼的大门,西晒仍然炽热,刚从阴暗楼道里走出的冷伊,被闪得不由得用右手搭了凉棚,一个瞬间,外头四周过于明亮,以至于旁的都看不到了。
“冷伊!”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虽看不清,却也知道是蒋芙雪。
揉揉眼睛,迎了上去,见得蒋芙雪张着一把鹅黄的油纸伞,却与街边常见的不一样——伞骨份外结实,看上去有檀木的承重,伞架也密实得多,那伞面上一个朱红衣裳的女子,用宽袖掩面,后面便是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只山脚一圈是灰蓝灰蓝的,这就是标准的雪山,但凡听到“雪山”这个词,就会想到的那种山。
“芙雪,好漂亮的伞!”冷伊由着她把伞的阴影移到自己头上,由衷地抬头赞叹,这才发现,伞的里面鹅黄的底子,上面粉粉的樱花,淡淡的一点痕迹。“和式的伞?”想来价格不菲。
她挥挥另一只手上的手绢,“还是有些热的。这伞?是啊,我在静海一个日本人的店里头淘的。”
“你暑假去了静海?”冷伊有些诧异,静海自然是暑假的理想去处,能去当然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只是这对她们这样普通的女学生来说,称得上大事的事情,她居然放假前都没吱一声。
蒋芙雪大概也是看出冷伊的惊异,“假放了不到一半,关外的一个姑妈邀我去的,待了十几天就回来了。”故作平静,却掩不住那一点点似是要冒出泡来的小骄傲。
冷伊弯弯嘴角,笑问道,“那里的军官多得很。”
她似被火烫了般,用手绢作势要扇人,却也只是在肩上碰了碰,“那些军官啊,今天在这儿,明天还不知道在哪儿,哪里作数。”这话这腔调拿捏得,若是从她母亲口中说出才最为合宜。
冷伊回头看着她,“某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可莫要口是心非啊,这话你被别人教烦了才背出来的,还是心里想的?”说完猫了猫腰,从她的伞下窜到一边,果然又躲过她扇人的手绢。
“那些军官有什么……”话还没说完,她瞧着冷伊身后愣了愣,收了声。
冷伊双手在背后握着,垫着左脚脚尖,转了个弯过去,却见得程昊霖还是刚刚那个样子,站在教室的讲台上,望着窗外的藤蔓,这会儿也就顺道望到了藤蔓外头的她俩。
她不自在地点点头,他也微微点头,没有方才的漫不经心,倒像是要笑,只是那表情的变换太过缓慢,没有等到看见那笑容,冷伊已垂下头走回蒋芙雪的伞下,胳臂有些僵硬,这才记得把握着的双手从身后解开,甩了甩,又懊恼这姿势不潇洒,甩得太高,显得粗野。
蒋芙雪那没说完的话也生生憋了回去,静了会儿,“程将军的课,上得怎么样?”
“还,还行。”一个不留神,说起话来竟结巴了。
冷伊其实不是很清楚,大抵是不错的,不像旁的老师,第一课总念叨些琐碎的打分、考试之类的细枝末节。
程昊
41.别扭的课堂(一)[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