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是因为一般高耸的东西都让人感觉雄伟,而这座塔极颀长,如根大头针直插天际。不过那暗黄色的塔身,也看得出来很有年代。驶近,塔身上是繁复的雕刻,似乎在竭力证明,万万不能因为不雄伟而轻视。
“这是什么塔?”
“保俶塔。”他果然知道。
她喃喃重复一遍,突然来了精神,“到了?”
他点点头。
眼前被绿意覆盖的山让开,如拉开画卷的卷轴,一汪湖水被青山簇拥,呈现在眼前。看得她情不自禁一声“哇”,这就是听了多少次的西子湖。远近的翠山连绵,高耸的带子褶皱里,清澈的湖水又把山的影映在里头,近处湖面连天荷叶,正值午间,荷花翠红,引得路人驻足。
车子停在一栋依山望湖、朱红砖墙的别墅前停下,边上一个石刻“抱青别墅”。
“我们住这儿。”
细看,方形立柱支撑起厚重的建筑,灰色的石条嵌在红砖之中,弧形阳台,艳丽花盆垂下盛开的花朵,楼顶是个尖顶阁楼,缠枝花纹萦绕之间。
“这是……人家的别墅?”冷伊跟在他背后,自觉得行为举止不大方,甚至有些猥琐。
“已经改成饭店了。”穿过西式的餐厅,侧面原来还有客房。
“205是你的房间,你去房间把东西放下,午饭让人送去房里,我们各自在房间吃了,我下午比较赶,回来再邀冷小姐尝尝本地美食。”
他一连串全是指示,倒很有军官派头,冷伊也没法插嘴,“好,那吃完我就直接去逛逛了。”
将那一小袋子剥出的果仁儿放在了他的手边后,提起她的小藤箱和坚果水果,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回了房间。
程昊霖在大厅的软沙发上坐了会儿,思量了些事情,临起身才发觉手边的油纸袋,看到一颗颗小小的坚果仁,心里被软软地捏了一下。拧了拧眉,把那点儿久违的潮潮的温热咽了下去,面不改色地随手抓在手里,回自己的房间。
阳台只一层纱帘隔着,沁人心脾的湖色印入眼帘。冷伊就着这满目美景,闲适地吃完了午饭。
饭店与湖居然就一路之隔,她迫不及待地走出饭店,沿着服务生推荐的路往东面的断桥走去。却诧异地发现头顶已一片欲坠的乌云,正犹豫是否返回饭店,豆大的雨点已噼里啪啦地砸下。
“上车。”几声喇叭声在身后响起。
回头,程昊霖在她的身后摇下车窗。一时心中讪讪,如果因为大雨要窝在房间里,那可真真没意思。“要不,程先生带着我吧。”坐在车里似乎比坐在房里有点意思。从不是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她又小心翼翼地补一句“要是碍事就算了。”
他愣了一下,“也行。”
他这么爽快他倒是没想到,“那,去干什么呢?”
“去看我娘。”
“啊?”冷伊简直要咬自己的舌头,这跟着他的决定是错了。人家娘儿俩话家常,她跟着算什么。再看他那寒霜一样凝重的脸,便觉得这娘儿俩的关系大概还有些别扭,她跟着更是大错特错了。
可她已经上了车,他也朝着西面疾驰而去,再让他停下,更是碍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踏实地在椅背上靠了靠,望着两侧长出宽大叶片来的茶园,暗叹到了这个光景,恁多么热烈伸展着的茶叶也不值当了。
莫非,他娘也就好比这到了盛夏的茶叶?这个比喻是不大尊重人,所以只能自己肚子里想想。
刚才一路,冷伊都在琢磨,他一个成长在辽东军阀家庭的人,怎么会到安临城来看他的娘?他娘不该住在金陵城那雄伟如城堡的宅子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着武则天般的生活吗?
转念想想,也可能早年间被娇艳的下堂妾气得,索性找了个素净的地方清静清静。
可再转念一想,程昊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即使那下堂妾当年兴风作浪,给了她很多气受,现在她儿子继承了家业,不正是回去报仇的好机会么?
想着想着,车子已经缓缓停在一座寺庙前,看来他娘年轻的时候受了太多的气,气得已经回不去,直接出家了。
可又觉得自己想得未免也太离谱。若是伴青灯古佛,他也该去一个庵里探望而不是来寺里。
冷伊心里突然敲起鼓,跟在他背后,走过垂着红灯笼的院落,走到后面供奉牌位的屋子里,心咯噔一下,果然。
37.官胄之家(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