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你一声泥水!”她愤愤地向冷伊招呼。
汽车“空空”发动几声,便将冷伊远远抛下。
月白的旗袍上果真跃上几个泥点子。原地重重跺个脚,又溅起泥浆,赶紧往后跳一步,不敢再跺,无可奈何。
撑起伞,沿东走去,一阵风吹来,高大梧桐一阵哆嗦,水珠砸在伞面上,身上又淋了好些雨。
长叹一口气,想想娘在家里炖了鸡汤,心中一片懊糟稍稍减了,只是仍觉得最近委实不顺。
本想在寒假里头把婚事定下,却没想到,从上海回去后,张老夫人的病竟一直不好。
假期里冷伊去看了几回,也没看出有多不好,只是病恹恹地躺在那病床上。大夫说是过年积了食,开了许多消食的方子,她却仍乏得很。
见冷伊去了,直念着不必管她,订婚宴照旧。
可冷伊万万不能不顾她的身子,只说不急于一时,等夫人身体好了,小辈还要给她敬茶呢。
这一拖,竟然拖到开学,订婚宴就暂且搁置。
开学前,张博容送冷伊到火车站台,还说,若是张夫人的身子一好转,就让她向学校告假,回去同他把礼办了。
冷伊宽慰他,“你娘的病应该马上好的,不急。”心中实则讪讪的。
心中正想得出神,右腿又被溅了水,一抬头,冷琮快步走到旁边,“又恨嫁了?”戏谑地对她说,一手已经从她肩上取下书包,往自己肩上一跨。
骂他不是,谢他又不是。
冷琮比冷伊大七岁,按理说,年岁差得有些大了,但小时候他也带着她到处玩,现在他还时常拿这事情邀功,仿佛是个顶聪明顶成熟的孩子,硬是带了她这样一个拖累,搞得他整个童年都不尽兴。
到头来被冷伊一句:“你那水准也只能和小你七岁的人一起玩儿,”给顶回去。
一打一闹,十几年竟也就这么过去了。
冷伊微微侧过头,看身边仰头阔步走在雨中的冷琮,小时候的混世魔王竟也长得一表人才。好歹是个杂志社的记者,白衬衫不离身,一件烟灰的羊毛大衣正合身。
“小妮子打量什么?”他清清喉咙,别别嘴,正色道:“是不是觉得你哥我,特别风流倜傥?”
“是啊,没想到你也能这么人模狗样,这世道,看来只要打扮打扮,猪也能上画报。”
“岂有此理。”他把书包从肩上摘下,作势在空中抡了个圆。
“当心,别把博容送我的包弄坏了!”她踮起脚就要抢,边抢边埋怨,“这么早下班,看你那游手好闲的样儿,舅舅在的话……”
“他老人家在苏州守铺子呢!嬢嬢跟着我们来南京真是好,有了家的温暖,少了家的严酷!”他又把书包往肩上一背,舒心地将双手往脑后一枕,走在伞外,“生活真是圆满!”
他倒是圆满了,冷伊却还对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学校里笼统不过那么些个女生,这个泼妇从哪儿冒出来的?
正揣摩着,漫不经心地盯着头顶书写着“茶”字的招牌,雨水将白底子刷得亮眼。五步之外一个军装的男子突然指着他俩,向茶楼里大叫一声:“少爷!”
“啪啪”几声,全是皮靴踩在地上的声响。
兄妹二人吃了一惊,急急向茶楼里望去。一楼青瓦廊檐将光遮了大半,只见得两三个高个儿男人往外跑。
刚来得及看到那冰凉的凤目,冷伊就被冷琮猛一拽,“快跑!”
他俩便在南门集市上飞奔。
伞早被冷琮抢过收起,单手掮在肩上,另一肩背着她的包,拉着她狂奔。
冷伊原本是不怕军人的,因为觉着他们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但自那次在上海红房子餐厅公然受了辱,现在一见着蓝灰军装的,能躲就躲,更何况,今天分明见得那小兵指的又是自己。
亏得下雨,破罐子破摔,索性穿了双布鞋,想着要湿就湿个痛快,这下反倒不至于拖冷琮的后腿,这要是穿着往日上学穿的黑皮鞋,还有点高跟,那可真遭了罪。
慌忙间回头望一眼,那四五人追在身后几十步。
正是傍晚,各式摊贩与市民在南门集市上讨价还价,冷琮跑不快,他们也跑不快,时不时让这个菜摊子挡了,时不时又让围观捏面人的人群挤得得走不动道。
气喘吁吁之间,见得为首的正是那日在餐厅为难过她的男子,果然是他,那双凛凛的丹凤眼过目难忘。
5.恶意的相逢(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