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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华:(家 园)[2/2页]

第八届茅盾文学奖 茅盾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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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那虽然尽量不露声色,但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涌动。在安沙的这些年,他每晚睡觉前都要想一想儿子。尽管每一次想起儿子胸膛里就辣的酸的搅成一锅,但他还是忍不住要想。儿子一直都想让他过上好日子。儿子一直都想挤进高级阶层。儿子为这些不择手段。但他没想到儿子真的就成功了。当上了副总的儿子跟以前的儿子判若两人,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一刻,他心里猛然撞击了一下,眼前呈有过一秒钟的黑暗。但他后来选择了躲避。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想去陪老哥们劳改,更主要的是不想因自己的暴露而断送儿子可能前景正好的前程。
      负责安沙人搬迁工作的南极屯办公室主任,把安沙人安排在刚刚打造出来的一个现代村庄里——冰河庄。然而,安沙人不适应外面的生活,一时间处于生活窘境。
      头两三天,安沙人都没认真过日子。突然来到一个崭新的天地,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安沙人肯定要先饱饱眼睛。他们毫无拘束地蹿门走巷,看这家的房子,看那家的电视机。冰河人倒也并不欺生,来了就笑脸相迎,还主动跟他们说话。后来发现他们之间语言没用,就一直笑着,做热情的哑巴。
      但是后来,冰河人终于忍不住把笑容抹掉了。安沙人个个都不在自己家里待,全都跑到别人家里待着,一天到晚盯着电视眼睛都不眨一下。开始,出于礼貌,别人吃饭时也假装叫他们一声,他们当然吃。在安沙他们从来没分过你家我家,碰上谁做好了饭,自己正好那时候想吃就自己去盛。这样没两天,别人吃饭时也不跟他们客气了,你看我家电视就够意思了。别人这么想。可他们不管别人怎么想,闻到饭香,听到碗筷碰撞牙齿的声音,他们就暂时把眼睛从电视机上拿下来,自己去找碗盛饭吃。
      还有一件事让冰河人特别恼火。安沙人家家都带来了牲口,屯上修房子时只给每一套房子配了一间畜圈,牛和猪混在一起关着,关一天没关系,关上两天就会出状况了。安沙这些牛啊猪的以前都是自由身,现在给囚着,还那么挤,又没人保证他们的吃的。两天过后,个性强一点的就越狱逃蹿了。一出门就是庄稼田,那麦子正飞花,闻着都香甜香甜,它们迎头蹿进麦田就开始狼咽。狗本来就爱惹祸的家伙,一下子来了一个班,就更能制造热闹了。它们细尾细腰,全身光滑如缎,冰河的狗不注意就把它们当女性看,只要看见它们就想追就想撵。可是冰河的狗都是给拴着的,想追想撵都是废的,除了着急得大声狂吠以外,还能做什么呢?而安沙的狗本来是不会吠的,看冰河的狗追他们时吠声蛮有乐感,就跟着瞎起哄。这样,冰河上空就时时都响着它们风骚的吠叫声。它们不光跟着冰河的狗一起叫,还喜欢去滚麦田。一群狗赛跑一样冲进麦田,在里面发疯一样狂闹。只听得麦苗子哔哔啵啵一片呻吟,一片麦苗子就夭折在花开年龄,留给农民的就只有一把麦草了。还有猫,猫本性孤傲,你惹不起我我惹不起你。一到晚上,它们就房前屋后房上房下的乱蹿,不捉老鼠,专门打架斗殴,弄得夜晚比白天还要热闹。
      冰河人恼怒了。
      可更令安沙人窘迫的是,他们以前从来就没有分过你家我家。他们也各住各的房子各煮各的饭,但谁到了谁家要吃饭要喝水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他们的地也不分你我,该种地了大家都去种,该收割了大家都去收割。收完了你需要多少拿多少,喜欢拿多少拿多少。反正你家屋里的吃完了还可以到我家来拿,不要钱,白拿。可到了冰河,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依那却面临更大的困顿:既无法避免被人认出,又不愿让儿子受自己连累。最后他只好选择毁容。他的毁容虽然暂时遮蔽了一些眼目,但父子之间无法相认的那种痛苦让他和儿子都无法忍受。
      当年父亲突然间人间蒸发,儿子只好向别人交待,他的父亲死了。这些年,他不是没有盼望过父亲哪一天能回来,但这个念头根本就站不住脚,因为父亲离开时身体已患上绝症,已经给医生判了死刑。但没想到有一天,父亲真就那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父亲走时是个负罪之身,他如果死了,罪也死了。但如果他还活着,那罪就依然在他身上活着。那么,他不认父亲,那就等于他的父亲还活着而他身上的罪死了。他认下父亲,他父亲身上的罪活回来了父亲却只有到劳改队过生不如死的日子。这个一直渴求给予父亲一份宽裕日子的孝子,竟然在自己已经拥有了可以给予父亲宽裕日子的时候,却不敢认下自己的父亲。他不能让人把父亲推进劳改队。
      父亲选择了毁容,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他的父亲。
      为了拯救父亲也拯救自己,儿子决心想办法改变包括父亲在内的安沙人的生活状况。在他的大力支持下,屯干部们想出了一个“搬干尸修陵墓”的主意。说安沙庄藏着曹操的干尸,他们要在冰河庄修一座曹操的陵墓,再把曹操的干尸体搬到冰河庄。想借此吸引人来这里花钱,以达到让冰河的村民富裕起来的目的。
      这本来是一个很荒唐的主意,安沙根本就没有曹操的干尸。但这件事情在陈卫国的副总经理儿子的大力支持下,工程竟然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时令进入初冬的时候,曹操陵宫已经有了个初步的模样。从冰河往后山上,是前往墓冢的一条长达九百九十米的石阶。石阶两边分别植了一百八十棵千年老柏,这都是花钱从别的地方买来的,光运费就花了二十万块。石阶的尽头是一个五十米高的圆形墓冢。墓冢外观呈馍状,只有一个门洞。墓冢四周是刚刚栽上的九九棵成年柏树,以前的石头山今天换上了一副苍翠葱郁的模样。石阶两边,古柏下零落着一些小亭。往下,在后山脚下是三座奇伟的陵宫,共占地一千多平方米。
      可就在即将竣工的时候,陈副总经理突然被别人告了,说他挪用总公司的钱给他父亲修陵墓。儿子“进去”了,事情牵扯到他的父亲。
      上面要来人传陈卫国去受审了,陈卫国巧用安沙人的偏方把自己变成了一具干尸,既救了儿子,又解决了太阳村新修“曹陵”无干尸之苦。
      事情总算平息下去了,干部们按照陈卫国的遗嘱,把他的贴身衣物和灵魂带回安沙。那时候,安沙已经被淹没在200米深的水下,但安沙人的那些竹楼却不知什么时候浮上了水面,在水上形成了一个水上村庄……
      作者用荒诞的手法书写人性,用一个“世外桃源”的倾覆来控诉“掠夺性发展”对自然环境的摧毁。
      故事着重于“情”,世外桃源里天地人和之大情,村邻之间的世情,父子、母子、兄弟之间的亲情,还有像露水一样纯洁的爱情……其情荡气回肠,其情惊心动魄……其情,尽是人间辛酸,和温暖。
      lv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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