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福溪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火车站的月台上同样警戒着大片大片的戍卫兵,来接我们的是驻守在福溪的一个刘团长,四十来岁,方盘大脸的,言语间十分谦恭,开着车将我们送到官家在福溪的宅院,殷勤告诉我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再留下了两个小队的人警戒保护,这才谦谦告退。
福溪的清晨,天还是冷冷的蟹壳青,晨风一阵一阵地穿过来,古木葳蕤的官家宅院透着水般湿润的凉意。
睡过一个昼夜之后,精神大好。昨日抵达时还未曾好好观赏这处宅院,今日正好趁机打量一番。
东厢房百竿翠竹;西墙边两株青松;南檐下十几盆君子兰,婷婷绽放;院中央满树腊梅,花黄如蜡,香花夭夭,清香四溢……
“真美!”我忍不住赞叹道。
“很雅致,对吧?”汀兰不知何时已然矗立在我身旁,巧笑俏兮地看着我。
昨日见到她时,我亦是大吃一惊,仔细想来现在正值年关,她回福溪也属人之常情。
“这里的一切还和夫人在世时一模一样。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恐怕人们都早已忘记还有一个官家了吧。”
“真正的敬重应该是存在于心底,而不是表面上夸夸其谈。官祈云老先生能得百姓‘福溪第一公之美誉,说明他内心坦荡,光明磊落,宽厚仁爱,这样的人无愧于人、无愧于情、无愧于天。即使再过几百年,百姓依旧会记得他。”
“无愧于人、无愧于情、无愧于天?对,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受人敬重,才能让人铭刻于心。落心小姐,我终于知道其铭为何会喜欢你了。你的磊落、大方、直率是我们所没有的。在南城的这些年,我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与人相处总是带着三分怀疑七分防备,从来没有真正去善待身边的人。一个既不真诚,也不懂得珍惜的人,怎么能奢求得到别人的爱呢?”
“别这样说,至少在我眼中,你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女人。”
“谢谢。虽然我认识其铭的时间比你久得多,但我还是心甘情愿把他交给你,并不是因为我爱他比你少,恰恰相反,当你越爱一个人,就越希望他得到幸福。”
她的神情说不出的认真虔诚,她的眉目间荡漾着欢愉雀跃。一个与我深爱同一男子的人,本应似同水火,却在这个冬日的清晨,说出这番肺腑之言,无不令我铭记于怀。
当天上午,负责为其铭戒毒的米勒医生抵达福溪,并为我们制订了一套专业的治疗方法。
为保证戒毒顺利进行,米勒与其铭约法三章:在戒毒期间一切听从米勒的安排;随从在戒毒期间全部改听米勒的指挥;宅院的人不得私底下为他送大烟。
这三条,其铭慨然应允,撤去一切闲杂人等,并亲手写下“陋习好改志为鉴,顽症难治心作医”的条幅,以表示决心。
他怕有人干扰他戒毒,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子弹上膛的手枪放在枕头下面,警告说:“你们记住,从我戒毒之日起,以后无论何人,不管见我怎么难过,也不许理我,如果有人拿毒品给我的话,我马上拿枪打死他。”
言语间十分凿凿,让人不敢冒犯。
第二天,米勒便开始先替他灌肠,吃麻醉药……
其铭服药之后出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在床上大喊大叫,鼻涕眼泪流个不停。那嘶吼声响彻整个宅院,我每次听着难受,跑上去又愣愣地停在门口。双手攥得紧紧地,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冲动,绝不能冲动……
两天后,米勒告诉我说:“此时只有下狠心,才能解决问题。”
我强忍痛苦,同意了他的方案。米勒便停止使用镇静剂、麻醉药,把其铭捆在床上,任他挣扎,一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在治疗过程中,米勒为了防止他忍受不了痛苦而抓伤身体,让我们把他的手、脚都捆在椅子上。他犯毒瘾时,吼叫、翻滚、晕过去,在痛苦中挣扎,我们再难受,也不敢解救他。
期间耿诚过来探望病情,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忍不住要揍米勒,被我死死地拽住。
“耿诚,你发什么疯?!”
“落心小姐,副司令都被他折腾地不成人样了,再戒下去的话,恐怕连命都没了。”
“我相信他!其铭现在不戒毒,以后就要毁在自己手里。你难道希望他一辈子沉沦在毒瘾里无法自拔吗?!”
耿诚顿时不吭声了,我又力劝他回南城去。他临走前对米勒说:‘你要是把副司令治死了,你的命也没有了,你明白吗?!”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经过半个月的痛苦治疗,其铭终于戒除了毒瘾,身体恢复了健康。
那天下午,天气出奇晴好。我和秦妈正在后院的小菜地拔萝卜。秦妈就是当年有情有义的丫鬟如意,也就是汀兰和玉清的母亲。
我心里始终都是嫉妒的。[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