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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铁锈血枯[1/2页]

傲天下 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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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人都称这次胜利是伟大的胜利,既然都伟大了,那么它背后必然充满血泪和悲伤。
      我们用付出空前牺牲换取了巨大胜利。
      今天,我们将举行对牺牲将士的公祭。
      我仅仅在城内举行的仪式露次了面,当长长的祭祀走去陵园时,人们却没发现大将军的踪迹。
      时已黄昏,下午还沉压压的满天乌云这时已散得差不多了,夕阳在余下的云朵之间向西滑落,慢慢消失在山麓的尽头。光线跟着黯淡下去,四周景物模糊幽清,显出些隐晦曲折的意味。
      雨花台下已经挖出十个万人抗,仍然装不下十数万鞑子的尸体,为了防止瘟疫漫延,打理后勤的那帮人浇下油料,焚烧那些数量巨大的尸体。健康城郊西侧,再一次燃起熊熊烈火,那火光通天的亮,恍惚间,让人产生战端再起的错觉。
      城郊东侧,早于几年便有一处埋葬我军士兵的陵园,那个地方如今又得承载更加多的悲伤。余显的尸体,黄文彪的、李永茂的、何其必的、桂三省的、李庭芝帐下十三员将领、张世杰的部将,以及数不胜数的战士的尸体,堆积如山的尸骨全部葬在这里。于此,这座陵园极其庞大,也许比健康整座城池小不了多少。
      幸存的所有将领都在这里为他们送行,连担架上的杨二和阿尔塔也吵闹着必须来此送同袍一程。园外,还有黑压压的队伍肃立,那是阵亡将士原属伍队。
      伤亡是如此惨重,死去的士兵多得无法一个一个盘点出他们的姓名,因此,有幸在大战中活下来的士兵们,压根不知道哪座坟葬着战友,哪块空白的墓碑代表昔日同室同食的伙伴。个个泪流满面,压抑的哭泣象片乌云,在巨大的陵园上空盘旋。
      悲伤的军队身后,还有十万之巨的百姓在哭泣。他们来了,他们必须来。墓园里躺着的不但是大宋的士兵,那些永远逝去的人,还是他们的兄弟、丈夫、儿子,是怀抱里幼童的父亲。
      战争摧毁一切。
      战士们失去同袍,一觉醒来,昔日热热闹闹的营帐突然空出大半,显得那么空落寂然,冷清得碜人心肺。
      城市里,家家户户都有参战的男人,于是家家户户在门口挂着黑色的布条。布条下,年青的寡妇怀抱幼童,望门而哭,白发披肩的双亲默默流泪。更多的人没有任何表情,面目呆板,呆呆地望着外面。而门外,到处都是都样的黑布条,白色的花圈。
      健康在这一战失去了三万名青壮男子,便有了三万个破碎的家庭,而这些人,是支撑整个家的顶梁柱。到后来,哭泣的人们累了,曾经饱含泪珠的眼眸不再掉下泪水,甚至,眸子里中连悲伤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股对未来的绝望。
      城市也不再繁华,一街一市的残壁和瓦砾,曾经雕梁画栋的建筑变成缭绕青烟,被巨石砸得凹凸不平的街道两侧,随处可见乌黑的血渍,偶尔,还能发现干瘪的胳膊和大腿。
      我躲在陵园角落,只看到白色的海洋。
      数量极其巨大的白色花圈,从城内一直铺到雨花台下,陵园里,在陵园外,白色海洋一浪高过一浪,那样密集,那么多,仿佛一直延展到了大地的尽头。右臂裹黑布的战士,穿黑衣的百姓,站在陵园里,陵园外,犹如白色海洋的黑色浪头。
      陵园内,十万多座新老参杂的坟墓,埋葬残缺不全的尸体。
      躲在陵园的边缘,目不转睛盯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土丘,我知道土丘下埋着的战士是如何凄惨坟墓里的尸体有的没有头颅,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则和敌人纠缠在一起,无论如何努力,也分不开那两具紧紧贴在一起的尸体,便只有合葬,让敌人跟着接受我们的吊唁。
      园内原本茂密的树林,经历几日轮番战火,已经所剩无几。夕阳下,焦黑的树枝,劈成半截的树干,焚烧后的一堆堆死灰,便稀稀拉拉布在坟墓四周,一阵冷风刮过,将呛人的氲氤之气吹得四处弥漫,更把这片坟墓渲染得凄风苦雨似的迷离。
      由吕文焕起头,胡应炎、朱溪,三个人代替我带领健康行衙的文武官员跪拜下去。
      声势浩大的官员们开始公祭,我躲得远远的,胸中涌上一股深深的惶惑。
      巨大的牺牲换取空前的胜利,值得么,值得么?
      我断然回答:不值得。
      1272年到1277年,我在南宋战斗了五个年头。在足够长的时间里,除了见到李地曦的一刹那,之外,我便再没有一丝儿快乐。厮杀啊,鲜血啊,尸体啊,嚎叫啊,战火纷飞啊……还有朝堂中的勾心斗角。
      天空中飞扬着庞大的哭泣声,十万百姓,数万将士,近二十万人每个人都在流泪,低沉的抽噎集合在一起,那么震撼人心,连山川湖泊都露出伤心的青色。
      一颗心被哭泣揪住,紧得便要窒息,回想战斗中血肉横飞的那一幕幕,健康城内绝望的那些眼神,一股内疚蓦然窜上来,淹没了我。
      很多事本来可能避免的。大决战本来不用出现如此巨大的伤亡。如果按照李庭芝、张世杰、帐下大部分将领,以及来自临安枢密院的意见,大宋的军队可以和鞑子比耐心。
      首先宋军可以和鞑子比后勤。他们认为,伯颜连战连败,一路逃到太平,军心肯定动荡不安,鞑子人心思归,是必定拖不过宋军的,如果再配合适当的政治手段,比如谈判,那么,伯颜退回江北,那简直板上钉钉。
      就算发动大决战,宋军也用不着对鞑子赶尽杀绝。无论如何,敌人身后十城连降,如果不攻占太平,不逼得敌人走投无路,那么伯颜一定会收拢部队,或者和朝庭谈判,或者率军慢慢打回江北。实在用不着冒奇险引诱鞑子攻击健康。
      我承认,他们的推测非常实在,只要我们努把力,制造某些外部因素,伯颜确实会退去江北。用非武力的手段,江南确实会得到和平。
      既然我都承认了,别的人同样会看出来。于是便有人说我发动的决战完全没有必要,部队伤亡巨大,所取得的结果,在桌面上经过谈判同样能取得。诸如枢密院的刘伯声,他管着整个大宋军队的后勤,令人尊敬的荣爷,他是被我得罪狠了的,御史台的人负责监督朝中百官,更要发表意见,这些高明人物便喟然长叹,徐骠骑走了多大的弯路啊,他必须为巨大的,没有必要的伤亡负责。
      除了捷报,我还去了封信,详尽地说明部队取得多大的胜利,杀了多少敌人,捕获多少丑陋的鞑子,缴获多少辎重。除此之外,我不但收复十一座城市,还趁机遣萧吟领兵出击,兵锋直指鄂州。
      先不说我握有重兵,兼得领兵在外,也不说我有多大名声狡猾的朱溪派出一万名明教徒众,让这一万人象游吟诗人走遍大江南北,到处传诵我光荣而伟大的事迹,就算某些只有五个人的村落全歼三十五万人的大功臣居然有错?
      谢太后可没老糊涂,她压根就没理睬他们。在那批人试图扩大影响之际,谢太后只说了几个字:“去,你们去鄂州。”当时,萧吟已经包围了鄂州。刘伯声、荣王等人,立即噤若寒蝉。
      我说过,我承认即使不发动决战,我们仍然可以拿到同样的东西。刘伯声等人的批评虽然参杂有某些不可告人的东西,他们也说对了一件事,即,除了胜利之外,宋军还产生了巨大的没有必要的伤亡。
      我知道伤亡会如何惨重,可那是必须的。枢密院那帮老爷是文官,这也是大宋的传统,重文抑武。这帮门外汉只能制定战役性质的策略,他们的目光只能看清战役性质的局面。如果再往上提升,提升到战略层面,他们就象井里的青蛙,目光短浅得可怕。包括李庭芝和张世杰。
      忽必烈的帝国如何庞大?他有着一亿多的人口,有着千万里方圆的疆域,他还是一个大得包括整个中东,半个欧洲的帝国的宗主。甚至他能调来驻扎于中东的部队,参与元帝国内部的肃清之战。
      江南战场,不过是他许许多多战场中的一个,只要他愿意,大皇帝可以组建一只两百万人的大军,攻打筋疲力尽的南朝。
      枢密院的人知道忽必烈如何强大,李、张二位大都督同样知道,他们以为击退伯颜,让忽必烈的攻南大军退回江北,便能取得短暂的和平。可我清楚,这绝不可能,如果不打得忽必烈心痛,放伯颜实力完整地回去,那么骄傲的大皇帝必定会加强伯颜那支仍然强大的军队,再一次命令元军南攻。
      贪婪的忽必烈希望占领整个世界,他对土地有着近乎疯狂的兴趣。只有打得他心惊肉跳,才能阻止这个疯狂的人。用什么去阻止武力,用更加强横的武力去阻止武力,用什么去制止疯狂,用最加的疯狂去制止疯狂。
      健康在我的治理下,商业氛围极其浓厚,走南闯北的行商为我带回无数情报,再加上包圭那只迅速扩充到近五千人的斥候队伍,使我知道忽必烈在湖北、湖南、淮南、安徽,厉兵秣马,征调民夫,组建了近三十万的部队,准备支援江南的元军。
      还能等待么,难道大宋的军队有实力围城打援?于是我悍然发动进攻,制定了让其他部队送死,引诱鞑子全聚健康的计划。
      就在我一声令下,以十万计的士兵战死,数十万人的家庭破碎,产生成千上万的寡妇和孤儿,又有几十万白发苍苍的老人倚门痛哭。激烈的战斗中,几乎全部健康市民成为无产者,他们的房屋焚毁,财产变成了灰烬,甚至在军宣队动员下,他们的亲人成了抵抗鞑子的人肉城墙。
      我知道人民不会埋怨我,他们视我为英雄。可爱的老百姓送来足足可以活埋我一百次的锦旗,他们见着我就象见到亲人,送来水果和衣服,但我相信,只要我说一声,他们会毫不犹疑献出他们的性命。还有那些姑娘,尽管某人抓痛我的某个部位,可那份热情能够叫人融化。
      可爱的人民却在牺牲,家破人亡,但那不是我的过错。
      为将者言战,即使知道会战死上百万的人,我仍然会发动这场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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