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邦揉眼睛看,来人是穿蓝布长衫的宁承忠,惊讶激动,泪花闪闪:“是宁大人宁老弟啊!哦,你可是来了,四川人说不得,正想你你就来了!”宁承忠的到来是他最后的救星,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愧颜。宁承忠肃颜坐到他身边,打开拎来的饭盒,取出酒菜摆放到草垫上:“安兄,我兄弟两个喝口小酒。”他是骑了邹胜送给他的那匹白母马来的,那马年轻,跑得快。邹胜骑马陪了他来,在监狱外等候。酒是白沙烧酒,菜是夫妻肺片、回锅肉、爆炒兔丁、麻婆豆腐和白菜粉丝汤。安邦喝酒吃菜,泪水挂腮:“老朋友就是不一样,就你还记得为兄。”宁承忠说:“来来来,喝酒,吃菜,都是你喜欢的。”“嗯,好吃,安逸。”二人碰杯喝酒,安邦脸上有了红润:“我说宁老弟,你该穿了官袍来,也给老兄我长长脸。”宁承忠乜他:“安兄,你呀,都这时候了,还那么图虚荣讲排场。我跟你说,我现今是布衣草民一个……”说了前因后果。安邦听后,面色煞白,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没有了,完了,死定了。眼前晃动着砍头的刑场,额冒冷汗,灌酒壮胆:“宁老弟,为兄是一直祈盼你来救我的。唉,没得望了,为兄得去阎王殿报到了……”泪水长落。宁承忠心里哀凉,他去找过霍柏明知府,希望他念安邦曾是他上司的情谊,上书朝廷,能免了安邦的死罪,发配他去远处终生充军也行。听霍柏明说后,他就绝望,安邦的胃口实在太大,仅李泓寿提供的贪污受贿的罪证就数额巨大。“承忠老弟,我悔啊,肠子都悔青了,我早听你的劝就好了。”安邦灌酒,“你那话对,人不能把权和钱带进棺材,权和钱却是可以把人带进棺材的……”宁承忠听着,想,二弟说钱能通神,安邦贪污受贿了那么多钱,咋就保不住自己的命?心里惊骇,为自己这想法汗颜,自己也如恩师赵大人一样掉进了“钱”眼了。“宁老弟,李泓寿是害死我了,我的钱几乎都被他套进去了,不然的话,我是可以保得一命的。”安邦说,举杯与宁承忠碰杯,“跟你老弟我说实话,我家里还有点钱,救我的命不够,就留给我那四个婆娘和娃儿们喝稀饭吃咸菜度日……”安邦说到婆娘娃儿,宁承忠的心痛:“安兄,你放心,我会尽力帮助他们。”“谢谢你,我婆娘们都晓得,我在重庆广阳坝那孤屿上还有个房院和一些田土。我给婆娘们说了,我死之后,都搬回那里去,把娃儿们抚养成人,都不许做官,就老老实实种地,做诚实贤良的农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亡其言也善,宁承忠点头:“我会常去看望照顾他们。”安邦拱手:“宁老弟,那我就拜托了!”抹眼,“唉,我是死不心甘啊!是,我是贪我该死,可比起那些黑心子的大官高官,我不过是条小蛀虫,小蛀虫随便一掐就死,而那些大蛀虫大大蛀虫却活得好好的,活得耀武扬威的……”宁承忠认同,可不,自己的恩师赵连武、庆亲王奕?辆褪谴笾?娲蟠笾?妫?蓟畹缅幸W栽凇U庑┤税桑??⒏?馁郝还桓叩模??娜??淮蟮模?苫故悄敲刺埃??敲炊嗲?錾蹲樱克?欢园舶钏嫡庑????灯鹦∈焙蛲党允?竦氖虑椋骸啊??俸伲?野淹嫡?鞘?耜?闪桨欤?页源蟮陌肟椋?愠孕〉陌肟椤D闼滴也还??的懵杪杷盗说模?恍硗党员鸶龅亩?鳌!卑舶罱踊埃骸澳憔投崃宋沂掷锬切“肟槭?袢?汲粤恕K担?蓖刀?粥ジ觯砍粤烁鼍?狻!蹦?兄医踊埃骸澳闫?绷耍?チ宋掖颍?吹贡晃掖虻帽乔嗔持住!焙呛切Α0舶钜残Γ?崴??簟D?兄矣挚醇?舜空娴陌舶睢
宁承忠送安邦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刑场在成都北门外砖棚子前的空坝子里。原本是在北校场的,光绪末年,因编练新军在北较场修建武备学堂,就改在了这里。北门外的荷花池也有刑场,那是历来凌迟处死犯人用的。石达开就是被凌迟的,处死地是上莲花街督标箭道或是科甲巷的臬台监狱,说法不一。有书载,石达开被缚于十字桩上,行刑人分持利刃,先剜额皮,掩其双目,次剜双腕,切唇无声。凡百余刀,剜全体殆遍。初流血,嗣仅淡血,最后仅滴黄水。刑终,气早绝。四川布政使刘蓉给曾国荃的信称,石达开坚强之气溢于颜面,词句不亢不卑,不作摇尾乞怜语,临刑之际,神色怡然……安邦看过此书,自己是秋决,不是立斩,更不是凌迟。他没有石达开那胆气,却也想,到时候千万别瘫软,把颈子伸长些,行刑人一刀下去就痛快走了,遗憾不是全尸。监斩官曾受过他的恩惠,应承让行刑人手脚麻利些。
霜降已过,草木凋零,彤云膨胀,冷风带声,刑场一片肃杀。被押至刑台的安邦眼前一片模糊,好多看热闹的晃动的人。他眨动眼帘,看清楚了他最疼爱的四婆娘,还有大婆娘二婆娘三婆娘。娃儿们没来,他叮嘱过婆娘们,不许娃儿们来。四个婆娘一一给他捧酒送行,都眼肿皮泡。
宁承忠来了,穿黑色秋袄,身后跟着也穿黑色秋袄的邹胜。邹胜端着酒菜。宁承忠抹了把狼脸,将责怨遗憾哀怜摁进肚腹,呲牙笑说:“安兄,我和邹胜来为你送行。”倒酒喂他喝,夹菜喂他吃,“安兄,你各自放心走,说过的话我就不再说,我给你备了口上好的棺木。”邹胜招手,雇请的力夫就抬来口棺木放到刑场边。铅色的厚云压得低,刑场光暗,那口蟑螂色柏木大棺显眼。是宁承忠和邹胜去成都最大的棺材铺里挑选的。安邦看那棺木,死灰的心得到慰藉,泪水断线:“承忠贤弟,为兄……来世还跟你做好兄弟……”
午时三刻到,兵丁招呼人些散开。宁承忠、邹胜和安邦的婆娘们挤站在前排。安邦的婆娘们呼天抢地哭喊。宁承忠的狼脸拖长,面肌僵硬。监斩官扔了枣木令牌:“斩!”枣木令牌晃悠悠飞,行刑人手起刀落,安邦人头落地。
第85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