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笑霜被他看得脸红,转身出小包房去。
她那背影动人,窄小菲薄的青色衫裤显露出浑圆结实的屁股,粉红色系带在股沟间飘摆,穿青色布鞋的脚轻柔地翻动。这年轻的小女子奇了,竟会是老板,竟敢独自在河滩码头开店,着实让他新奇、佩叹。这河滩码头鱼龙混杂,来往的官宦、军人、洋人、袍哥、黑道、苦力、乞丐众多,不是太平之地。她就不怕餐馆被人霸占,不怕自己被人掳走?他问过她,她说,这餐馆是她故去的父母留给她的,她有丘二和厨师们护着,才不怕。他这么想时,喻笑霜又走进来,端来碗凉茶,说是老鹰茶,茶味厚纯,喝了消暑解酒,还可以止咳祛痰。他注目听她说话。她笑问:“宁大人,你信不?”他笑道:“我信,我信你说的。”
大热天喝这老鹰凉茶确实爽快。
喻笑霜得意地抿嘴笑,说:“宁大人,其实,洋人运来的这些洋货好呃,就说那洋火、洋蜡吧,用起来好方便的。那洋皂才好,比用皂角洗衣服方便得多,还有股清香味儿。”“那倒也是。”他言不由衷。心想,洋货还是不错的,可洋货大量涌入后,国货、川货就遭殃了。可恶的是,洋人把害死人的鸦片也偷运进来贩卖。使人不能容忍的是,他们得寸进尺肆意践踏我大清国的尊严。他想说这些,感到头好胀。喻笑霜坐到他身边为他打扇,俏皮地笑:“宁大人,我晓得你不喜欢洋货。可是呢,人们都还是要去买洋货,这又是为啥子呢?”咳,都去买洋货,国货就遭殃了,家父一个经销土纱的朋友,就因为洋纱抢了生意而除脱了老本,上吊自杀了。他欲回答,头胀得更厉害,舌头不听使唤,只觉得她扇来那风带有她身上诱人的汗味儿。他用手掐头,她那汗湿的胸脯离他好近:“呃,我说,喻,喻妹崽,你说洋布好,那,那你啷个又不穿,穿洋布衣服?”“人家才不喜欢洋布呢,人家就喜欢穿苎麻做的夏布衣裳,你看,”拉胸襟,“这衣服又薄又透风,穿起来好凉快的……”他听不清楚她说的话,头欲爆炸,身子发软,眼前的她模糊了,还说要她为他斟酒。喻笑霜就将酒壶里余下的酒喝了,倒酒壶说:“你看,没得酒了。”他说:“你,你咋把我的酒喝,喝了。”掏出碎银放到餐桌上,“给,给你的酒菜钱。”
邹胜和两个差人进小包房来。邹胜说:“大人,你喝醉了。”他挥手:“我不,不会醉……”邹胜就招呼两个差人扶了他出门。早有乘藤轿候在门口,他坐上藤轿,还说不会醉,探身子看,喻笑霜在餐馆门口朝他挥手,他费力地朝她挥手。喻笑霜转身进店复又出来,撵上来,拿来折扇给他:“大人,天气好热,送给你扇风。”他接过折扇:“要得,我就收,收下了。”
码头石梯陡峭高远,活像天梯。两个轿夫吃力地攀登。坐在藤轿上的他随了轿子摇摆,昏昏欲睡。邹胜跟在藤轿边为他打扇。醉了,真是醉了。酒醉心明白,他心里舒坦,首战告捷,洋人败了。嘿,那个女老板,那个喻妹崽,真是,可真是……沉沉入睡。
太阳不把暑热带走,入夜时分依旧燥热,此时,是万县城躁动的时刻。官驿门外临江的这条街市热闹非凡,挨门接户的餐馆、布庄、杂货店挂出闪亮的灯笼,卖水果、卤菜、担担面、豆腐脑、绿豆汤的摊子挨一接二,算命的、代写书信的、剃头的、掏耳朵的、补锅的摆了地摊或是满街游动。不时有轿子、马车穿过。吆喝声、叮当声、轿夫声、马嘶声此起彼伏。窑子门口那些妖艳女人开始拉客。一觉醒来的宁承忠在官驿里待不住,不让差人跟随,穿便服拿折扇出门找馆子吃夜宵。他办差和住家都在重庆城,来万县办差就住官驿。他打折扇迈八字步转悠,选择了“家常菜”餐馆,抬步进餐馆又收回脚来。
第2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