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烛说到此处,举首望一眼夜空,似是在某颗星上注目了一下:“亦之,别再犯傻了,好不好?”
她这句话音里压着微弱的哽意,她是不是也在悄悄的流泪,所以总不肯回头看一看师弟?
她不肯看,就不知道亦之现在的模样,仿佛一瞬间失掉了所有精气神,整个人瘫坐在那儿,只剩一双眼睛还在转动,却是那么伤心地盯着她的脊背。
过了多时,他才木讷地答了一声“好”。
我忽生转念,以“丹青焰”抵制初雪剑意,纵使要冒许多危险,也未尝不可一试,但南烛心志坚定,恐怕不能轻易说服。
正思量间,又见南烛静静地拭一把眼睛,独自走出石亭,师弟仍留在原地,怔忡失神。
我旋过身形,两眼追着南烛的方向,心中开始盘算无论如何都得拦下她。
哪知还没盘算好在哪里拦人,只听得左近一声低叹,倏然一道黑影从旁闪出,掠过南烛背后,后者足步骤停,居然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就那么软软倒将下去,她怀里的白狐被唬得嗷一声,窜起半人高,闪电也似蹦跳开去,不知所踪。
我愣了一瞬,心下稍安,那人的身法和行迹再熟悉不过——什么时候将军也喜欢偷偷捉弄人了?
却见她挟着南烛,施施返回石亭,一边口里淡然道:“好端端一对贤伉俪,竟要硬生生被拆散,从此天各一方,凌公子此刻的心情,想必很难受吧?”
说完一抬手,把南烛递给亦之。
南烛已陷入昏迷,身体娇软不能自主,亦之忙一把扶进怀里,端量她面容几眼,愤形于色:“你封了她的睡穴?!”
将军颔首,寻了近旁的亭柱倚着,轻笑道:“她跟你潇师姐一样倔强,总是弄晕后才能乖些。”
我脸边不觉一热,她突然扯到我身上做甚?
“你……将军意欲何为?”
亦之铁青着脸,论武艺他打不过将军,论心计他又猜不透将军,她在对面双手抱胸,好整以暇,于他反倒如虎视眈眈,不甘不愿,偏奈何不得。
“公子放心,我不做坏事。”
将军瞥他一眼,道:“方才我路过此处,不小心听去几句话。你们夫妻之间,作为外人我管不了,只不过,我这里也想到了一个主意,可使你们的困境有所转寰,公子愿听么?”
亦之神情一沉:“将军请说。”
“我去跟你潇师姐说一声,让她卖个人情,等你夫人的火毒过给她后,你们立刻动身离开这里,昆仑派的烂摊子交给我们,可否?”
将军在此节上倒与我心意相通,只不过,如果亦之真能听进去,南烛也不必以死相逼了。
“不可。”
亦之果真毫不犹豫地拒绝,皱眉道:“此法的确对望菽有利,可要是火毒无法化解初雪剑意,而反噬潇师姐心脉,她又怎么办?”
将军道:“未必就化解不了,试了便知。”
“试?”亦之冷笑道,“那是我师姐的一条性命!”
将军道:“我自然晓得是她的性命,若果真化解不了,她因此丧命,我陪她就是了。”
我听得越觉心悸难过,将军啊,你不用的……
亦之更加气恼:“你赔?将军说得倒愈发轻巧了!人命何其珍重,你是我师姐什么人,竟敢替她主张?”
“我是她……”
将军停了半停,眼色乍起一缕柔软,看得我心口酸痛交杂。
“她是我能托付后背的唯一之人。救过我多次,也多次被我救过,若说起生死大事,恐怕还真找不到旁人来替我们决定。”
亦之闻言,向她冷然一瞟,神色生寒。
我的脸上不期然落下一点冰凉,伸指抹了抹,天未下雨,好像是泪湿。她说出这些的时候,心里是否和我一样感慨不尽,这世间懂她又懂我的人终究太少,亦不会明白,我和她之间,惟有“托付”二字最深沉。
“你的话,我听不大懂,也不想太懂。”
许久后,亦之沉叹一声,说道:“但,我还有疑问,你为何要出面帮我们?”
“哦?”
“此过毒一事,仅关系我师姐和妻子的安危,对你没有坏处,可也没有好处。”
将军呆了一下,莞尔:“凌公子,你未免把我看得太低了。”
亦之自知失言,歉言道:“惭愧,在下实属好奇,总以为凡事必有缘由。”
“缘由么……”将军略一思索,道,“如果非得有的话,那大概是……我相信你师姐的运气不会差。”
亦之一怔,俄而苦笑:“是啊,说不定是两全其美,她和望菽都能得救。”
他定定俯视南烛的脸,似是陷入了冥思。
将军等了一阵,见他仍不言不语,便道:“我封穴的手法很轻,天亮后她就会醒了。”
亦之恍了一会儿:“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将军点头:“关系重大,确也太难为你,我先告辞。”
我眼见她径自踏出石亭,心想自己也该回屋了。
“将军,我有一言,须得劝告你!”
亦之猝不及防蹦出一句话来,惊得我又贴紧假山。
只听他道:“潇师姐是江南望族的长房独女,背负萧氏亲族的厚望,你是大唐将军,沙场的巾帼英雄,你们情深义重,却免不了南辕北辙,还请将军慎思,慎行……”
将军的脚步随之滞住,寂寥无声
我不禁气恼,恨不能上去缝了师弟的嘴。
“你说的,不无道理。”
过得半顷,将军冷哂:“然而我也有一言,也须告诫凌公子。”
亦之默然。
“你也是长生首徒,婧衣小姐的大弟子,一言一行都是师门楷模,做过什么错事,要学会担负责任,自省自惩。不然等别人来提醒,便为时已晚,那时难堪丢脸的,可不止你一人。”
这个口吻,委实端足了流风大师姐的架子。
“你?”
亦之被劈头一顿训,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好自为之!”
将军一声清笑如嘲,扬长而去。
我没再细观亦之如何,只丢了竹棍默默撤身,将军应是去寻我会合了,得赶在她前面让她找到我才不露马脚。
将将绕出假山,背后风声忽变,我匆忙回顾,腰身跟着一紧,被人搂得动弹不得。
那人还伸手捂住我嘴,附在我耳边闷笑:“抓到你了!”
第 63 章 踟躇计[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