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我为何要杀你,你把我,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喻连君恶狠狠瞪视她:“二十年了,我记得那么深,你一句他死了,我是不是该高兴?可我怎么才能高兴,你告诉我!二十年的东西说没就没,你告诉我怎么高兴?!”
她猛地一掌拍在方桌上,眼圈逐渐红透。
云绡仰脸瞧着她,眼光在寂静之中渐生波澜。
“你究竟是谁啊,为什么……”喻连君咬着唇,忍耐半晌,再出声时,嗓音依然带了颤抖,“为什么救我,却又骗我,瞒着我你的身份和所有,我总以为,我以为你是一个普通人,你只是我的老板娘而已!你为什么,要故意骗我这么多,你怎么这么过分?”
云绡还是如方才一般镇定:“故意骗你是真的,我其实,也想一直这样骗下去……”
喻连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中只剩冷漠:“你还想骗我,也是不能的了。”
“是。你知道了我的圣火纹身,我该向你坦白了。”
云绡苦苦一哂:“连君,我的真正身份是夜帝座下三十九弟子,缇纱。十岁那年,来自藏剑山庄的陈菁菁姑娘给了我一个好听的汉名,云绡。圣教想要东归,我就用这个名字在中原江湖走动,收集风声。五年前,我接到教中密旨,要在这儿监视恶人谷的动向,所以就有了小酒坊。”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倒在雪地里的你。”
喻连君闻言轻哼,微有动容。
“我不知道那些马贼为什么不肯放过你,但以多欺少,不太公平,因而我出手把他们全解决了,再扶你起来,就发现你手里捏着一块碎布,上面用血写着我养父的名字,我猜想你或许与他相关,就将你带回酒坊,预留着以后能问到些什么。”
“昏睡时的你很容易被套话,我很快知道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可养父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你闯上圣墓山根本没用,据说你们君山人好酒,所以我就在柜台上放下女儿红作诱饵,而引你上钩,也比我想象中更轻而易举。”
喻连君道:“引我上钩,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眼风里朝她一窥,这个姑娘兀自端着手臂一动不动,但脸垂得那么低,谁都瞧不见她是怎样的神情,不过我想,她一定,快支撑不下去了。
“我行事一贯无所谓好坏,全凭兴致,你应该知道的。”
云绡没再看她一眼,自顾自咳嗽一声,道:“不过当初留住你,是为了不让你去圣墓山送死,而我因此增添一个用来掩人耳目的帮手,也算作是好处吧
话音落地,悄无他声,房内又变成一阵难忍的沉默。
“说完了?”
喻连君忽而冷笑:“可是我想听到的解释,比你这些话要多得多呢。”
云绡黯然:“现在,我多说无益……”
“以后更不可能有机会了。”
喻连君拂袖而起:“我不会让亲人的仇不了了之,既然你说要父债子偿,那我跟你……从此就是敌人,不死不休!”
言随身动,风声乍紧。
“你伤好后,我定来一战焚影诀!”
我面前光影一乱,定睛细望,她已扬长出门,身法迅疾得惊人,一眨眼便飘进夜幕,再难寻觅踪迹。
“我去追。”
将军简单扔下一句,跟着匆匆掠出去,却还是慢了许多。
我留在房中等待,旁观云绡,她向着喻连君消失的方向长长凝望,不动不语,宛如石人一般,呆怔多时,终于蜷起双腿,缩成虚弱的一团。
我心生慨叹,道:“你会后悔吗?”
“会。”
“那为何不好好与她说清楚?”
她无奈道:“比如我告诉她,其实除了我圣教的身份之外,我的身世对她没有丝毫隐瞒。我的父母,的确是大食国的普通人,在长安城做着最普通的酒商,就是回国的时间早了些。丝路是沙匪猖獗的地方,我们跟的商队运气不好,没有抵挡住,我那时刚六岁,躲在大车底下,眼睁睁看着我的亲人和同胞一个个被杀死,尸体被沙狼撕扯,如果没有养父,我或许也会被沙狼吃掉……”
“我恨狼群,更恨比沙狼还凶狠的沙匪,却找不到害死父母的那些混蛋,所以只好见一个,杀一个,反倒因此救下连君,这大概是你们大唐人常说的,‘缘分。”
“可是这些对她而言,重要吗?”
她转眼觑我,蓝眸微微泫然,我心头禁不住泛生悲悯,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同类,何必要在中间隔着一桩已然往矣的仇怨,何必还要她们继续背负?
父债子偿,第一个想出这个词的人,心地是有多恶毒?
“当然重要!”
我大声答道:“说不定她想知道的,就是你现在跟我说的。你这个胆小鬼,告诉我有什么用?!”
喻连君的轻功那么好,应早已奔得遥远,我纵是想把云绡的这些话转达于她,却也难料下次再见是何时,说不定,我也活不到与那个骄傲的姑娘再见。
念及如此,胸臆重又蓄起凄苦。
“我是胆小鬼……”
云绡低叹:“这个局面,我梦里见过许多次,她识破我的身份,她恨我是她的仇敌,她被我的弯刀割得满身伤口,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埋得再深的谎言,总有一天要被挖出来暴晒在太阳下,这道理,又有谁不明白?可我还是想,就这样瞒着吧,瞒到她把仇恨淡忘,养父造下的杀孽,已在多年前得到惩罚,这个呆姑娘不知情,也不用再做什么,就一直待在这儿好了。”
“短短两年,时间真的太少了,她还记着仇恨,我也没来得及鼓足勇气。叶姑娘,你骂得没错,我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我无可奈何,想到了另一个怯懦的女人,如果这世上真有鬼神轮回,她应早与秀姑娘重逢,就不晓得迟了七年的话,她是否全说出口了。
时间已经为你停下,它再也不能是你自恨的理由。
我寻思半晌,眼见云绡依然郁郁不语,终是旁观者清,大抵我尚能提醒她点什么。
“云老板,依我之见,喻姑娘并不算是无情的人,她留给你的余地还有许多。”
她愕然瞥来,蹙起眉:“叶姑娘?”
我点点头,正色道:“她方才走前约你痊愈后决战,除了想公平一战以外,恐怕也是盼望你在养伤的这段日子里,仔细想想下次怎么对她解释。”
何况这人又是那般火急气性,谁能猜到她会不会去而复返,躲在暗处偷偷看她呢?
而云绡愣怔须臾后,徐徐晕生双颊:“原来,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若有所思,想必是醒悟到了某些特别的蛛丝马迹。
我自忖这件好事做得不赖,随即又想到,将军还没斟酌到此节,也不知究竟有没有追上喻连君。
夜里山道极险,得赶紧把她找回来才行。
第 62 章 孤月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