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郭岩又回头看了将军一眼:“你的作为我听底下的人说了,杀了这么多狼牙兵,孤身撑到现在,很不容易吧?”
将军默然。
郭岩微微颔首:“旁人如何说法,不用去管。天策府有你这般的弟子,很好,重建之日定将不远。”
将军微微一笑:“好。”
她笑过之后,将长弓放回箭囊,一只染血手掌摩挲到腰间,徐徐覆上我的手,轻拍了两拍:“我连日来未曾合眼,能不能借你肩头一歇?”
我被她此番耳语搅得懵怔,兀自有些摸不着头脑,却感到她身体陡然间一软,竟是一头倒在我左肩上,随之声息悄然。
她很少在我面前有过柔顺之态,如今这副脆弱模样真是第一次见,不过,无论一个人武艺如何超凡,性情如何沉静,心志如何坚韧,撑负太多,终会疲倦,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我半扛着将军,她这么突然的昏睡过去,可右手紧握重戟,毫无半点轻松之意,想起她也曾在沙场中搏命,大概是习惯了如此——干戈伺于四野,杀机浮于昼夜,天策府军士马背为榻,拥兵而眠,敌袭而即起,无敌则自守。
一时我不由得失措,她拿我当垫背,这么显而易见的一倒,狼牙军那边,必然又有一番动静了。
果然,勃尔斤双目中满是凶恶,他此时憎极了我们,一心想扑过来把将军撕了,但他又有些忌惮郭岩,纵有杀意,也不敢显露。
尹素颜却是飘过来几眼,转而望向郭岩:“你这臭要饭的,嘴皮子竟不错,你也要帮这个天策女将?”
郭岩道:“这个女将心肠仁义,我若不帮,那就太无情了。尹老怪,今天这三个,我都要带走,还望赏我几分薄面。”
尹素颜嗤笑:“丐帮弟子遍布天下,知道的很多,管得也太宽,实在是……太讨人嫌!”
“嫌”字出口之后,他蓦然翻出一把短柄弯刀,刀口寒光曜曜,纵身便向郭岩奔来。
郭岩见状,大口吸尽坛中酒,酒坛望天一抛,举掌迎上,行到半途,左掌虚划一圈,拦下短刀,右臂一抡,屈起铁肘,直捣尹素颜胸口。
这一捣即是非同小可,他出肘快极如电,任是尹素颜这般狂妄高手也不及闪阻,被硬生生撞中,他的脸色反复变幻,想必其中滋味难以消受。
但他也没有因此挫退,而就势缠住郭岩双掌,两人当下里如顶角的莽牛,内息相抵,毫不让却,拼得周遭风声逆唱,沙石倒卷,大地撼摇。
他二人胶着在彼,我在这厢里结结实实感受了一番大高手的迫人之势,那逆风刮得双颊一阵灼疼,转脸一瞥,又撞见了勃尔斤一双正乱飞刀片的眼睛。
我心道要遭,忙取出将军的弓,我并不会骑射,但胡乱射去一箭,让那狗官顾忌着也好。可一摸弓箭囊,其中空空如也,将军方才竟已将箭用得一枝不剩。
我哭笑不得,只能将弓放回囊中,一抬眼,勃尔斤果然没将我放在心上,提着刀,带了身边最后几个狼牙兵,气势汹汹杀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郭帮主那边猛然大吼了一声“先走”,我望了云矜一眼,她捂着伤臂,吃力的扬起脸,咬着牙冲我狠狠一点头。
我不敢再多犹豫,抓起赤电缰绳,调转马头,发狠狂奔。
万幸这马儿昔日虽然跟我有仇,却没在这当儿尥蹶子,一口气冲过桥头,须臾间将勃尔斤他们甩开一大截,将军在马上被颠得摇摇晃晃,好几回险些栽下马,我无可奈何,分出左手箍紧她腰。
才及稳住,眼前突然一黑,那个天杀的忽必恶许久没人管他,这时竟自己醒了,从路边窜将过来,扯住重戟一头,想把将军拉下去。
我对他憎恨至极,牙关一咬,当即松开缰绳,反手拔出若夜,往他肩头斩落,他那只手臂一瞬间被连根切下,不等他喊叫出声,我又顺势一剑,给他开了膛。
他连受两剑,哀嚎声声,仅剩一手,兀自抓着重戟不放,我估摸着他也作不了什么孽了,遂收剑控缰,又一面把将军身体死死锁在怀中。
奔行一阵,忽必恶的手终于松开,哀嚎之声渐渐变轻,我回头瞟了一眼,他已倒地断气,被拖行一路,亦淌了一路的血腥,那情境甚是惨怖,却是由我亲手造成。
他以那般贪婪肥恶的丑陋相貌,竟敢来觊觎我大唐皎皎女子,我手中剑和心头念,诚然残忍,诛杀此獠,不悔不惧。
承蒙忽必恶这么一搅和,后头的勃尔斤带着人锲而不舍,追得倒是愈发近了,亏得他们一直没有带着弓箭,不然一怒之下箭雨齐发,我跟将军此生没有断送在那护城河桥头,却要在逃走路上被扎成刺猬。
除此之外,红马儿亦是我格外担忧的,它同将军一起鏖战至此,也受了不少的伤,眼下还要驮着两个人逃命,我真怕它跑着跑着就倒趴下了。
我正提心吊胆,它果不其然,渐渐的慢下来了,方才桥头一跃大抵拼尽了力气,此时,它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喘起粗气,摇摇晃晃,不知所向。
那一时,我几乎要绝望,这厢伤的伤,昏的昏,后面还有近十个狼牙军,没有一个我能轻易应付的。
是上天当真要亡我么?
我自忖不是愿舍身取义的人,也从未打算以后将有如何如何抱负,父亲曾在藏剑山庄外许下话,要等着叶鸷潇的大名如雷贯耳,穷我一生,只怕终究使他失望。我苟活至今,结识了偌多面孔奇闻,还有一个时常轻佻偶尔正经的师父,却是要等年长之后,将这些过往诉诸于儿孙,并非要以大好年纪,丧命在此动荡之地,受狼牙践踏。
思量如此,我没有再催使赤电,只附在将军耳边说道:“喂,你的兵器借我用会儿好不好,我不懂枪法,当棍子来耍,也能打碎后面那堆狗头。”
我知道她听得见,她那么厉害,即便昏晕过去,掌握重戟,于周遭一如醒时那样着意提防,只是无力再睁开眼睛罢了,但这兵器现下在她手里实在是一个麻烦的把柄,稍微不防,就有性命之虞。
我接着去摸索戟杆,拔了一下,重戟自她掌中松脱,轻而易举落在我手里,有些沉钝,需要些力气才能挥动它。我拿捏几把,运劲抡了一个大圈,就听得一声惊叫,跑得最快的一个狼牙兵已经要与我并行,但没架住我这一抡,被扫得直飞出去。
我回头张望,勃尔斤将那士兵目送了一程,重重一哼,手中刀光晃得更为刺眼。
他到底是比忽必恶还要毒辣的人,一转眼,手里兵器飞出,朝我掷来。那刀锋裹着风呜呜作响,势头凶猛,径直朝着我面门,大有将我身首分离之相。
它来的快,我不能左右避闪,只得先按低将军身体,自己亦侧让身形,刀贴着我的肩膀滑过,而我脖颈左侧也跟着一阵火辣。
我始终不能在这样欺近头脸的锋刃下毫发无损,上一回是脸,这回是脖子,彼时心情,真个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追兵已在跟前,避无可避,只能背水一战了。
我勒停赤电,动了动右腿,它恢复了知觉,这很好,便放稳将军身体,从马上一跃而下。
勃尔斤大步踏来,我持戟径指。
“你,给我站住了!”
第 22 章 帝京雨(四)[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