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
可他算到了一切,却没能算到,他拼了命都不敢忘记的那个人,只把自己当作一个生命中的过客。
——她没有像他一样等着再相遇的那一天,多年后有幸再遇,她竟然有了深爱的人,且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世事流转,顾弦再也不是当年的顾弦。
她仿佛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希望,不仅放弃了此生挚爱的大提琴,还隐居在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
而他情根深种,却再也没办法开口。
沈歌前家极大,但向来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住,他像是也没有料到有人会来自己家中,因此收拾了半天,才整理出一间房来。
钟棠的房间在二楼,和沈歌前不在一层。
她洗完澡下楼时,沈歌前已经在收拾晚餐,她站在一楼和二楼的古式扶梯之间,面无表情,兀自凝神望着站在烤箱前的他。
而他听到了声响,便抬头问了句:“想吃什么?”
此刻的钟棠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和初来时穿的那一身黑色不同,她着一件粉色的长裙,裙角刚好没过膝盖,左肩上系了一只极大的红色蝴蝶结,看起来,终于有了与年纪相符的少女感。
沈歌前望了她一眼,恍惚间好似望见了十数年前的顾弦,一样青春洋溢,一样狡黠得像一只狐狸。
“牛排吧,最好再来些红酒助兴。”她歪着头,自己做了决定,丝毫没有询问那人的意思。
他轻轻皱眉,摊手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还未成年。”
“今天是我回国第一天,也是我进入高三炼狱之前的最后一天,意义重大,值得庆祝。”
后来的沈歌前才发现,只要是她决定要做的,要得到的,总是能寻到十分合理的解释,且令人不容置喙。而她坚持下去的勇气,也的确足够令人叹服。
但此时的他只撇撇嘴,算是认输,乖乖去酒柜中取了一瓶82年的藏酒,钟棠得意地坐到桌旁,背对着他,拿起桌上一个独特的插花瓶端详,片刻后,兀自说起了话来——
“我刚才洗澡的时候,顺手查了一下你的代表作,好像还不少。”
“不值一提。”
命数天定,十几岁的他站在那片打工仔齐聚的出租屋里,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和他长相极为相似的人。那个人皱着眉,掩着唇,像是对他所身处的环境极其厌恶。
而那个人的到来,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所以他现在站在那里,可以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值一提”。
是啊,不值一提,倘若没有那个人,或许他沈歌前如今尚不知在何处,或许到现在,他还是一个遭人诟病的“劳改犯”的儿子。
钟棠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沈歌前愣了愣,莫名其妙地看向她,问:“笑什么?”
“笑你虚伪。”她不再坐在桌前,起身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两手托腮,整个身子都倚在厨房的案桌上。她低头望着他切洋葱的手,好奇地问道:“沈歌前,你总是这样吗?把自己的心事藏起来,不言不语。即便说了,也是假话。”
沈歌前切洋葱的手顿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好似陷入了沉思。
所幸她也并没有要他回答些什么,就继续说了下去:“我听过了,你最有名的一首歌是《胜意》,但那首太俗,不像真正的音乐家。倒是有一首《爱她明月好》,旋律很不错,歌手的声线也很棒,可惜没有大火,应当是遗珠。”
“此外,我还听闻,这一首,是你作曲多年来,惟一一首自己作词的歌。”
爱她明月好。
是啊,这首歌之于他来说最为特别。
——这是他二十二岁那年,在芬兰看完极光后,写的一首歌。那时的他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却在邀约已满时,孤身一人跑去芬兰看了极光。
他独自躺在雪地里,惨白的雪落了满身,他望见红黄交织的夜空里极光划过,想,要是现在,那人也在就好了。
愈加忙碌,却愈加沉重的思念。
这首歌后来没有大火,他心中竟然有一丝庆幸,庆幸自己那些被掩藏的秘密,不至于被所有人知晓,只留他一人,尽力怀缅。
可如今,这首歌,被钟棠发现了。
他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第三章 憾事(二)[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