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宴会正式开始。
齐微端坐于高台之上,俯视众人,大家脸上都是一团喜气、面带笑容。或与相熟的朋友聊天,或结识新的同僚,目之所及均是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的景象。
在中间长长的过道上,铺着柔软的绒毯,伴着优美的雅乐,有美人赤着足轻歌曼舞,韵味十足。
这些男子都是禹城有名的歌舞艺人,美名在外,追捧他们的人不在少数。
若非齐微设宴,恐怕还凑不齐这些人哩!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场认真欣赏歌舞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平日可没这个眼福。就算是不懂的,只看个脸也是很养眼的。
“听说顾大人的三弟名声在外,号称禹州第一公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知比孔郎如何?”
殿中突然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原来说话之人正是朱天,而被她点名的,则是禹州名门顾家的嫡长女顾云灵。
听说顾刘两家早就暗中投靠了太女殿下,渭城一战便有她们的功劳,虽然在当时,她们这种行为叫叛城投敌,但谁让人家眼光好,早早地就抱上大腿了呢!
虽然众人对这两家心有不齿,尤其是顾家,谁都知道她们家出了个陈鼎侧夫,受宠非常,顾家也借此得了多少好处
最后怎么样,还不是照样二话不说舍了亲儿子。
奈何人家就是屹立不倒,如今依旧还是名门大族,不过在这种福气,在座大多人也都不稀罕。
今日见朱天当众找茬,听她方才那语气,便知来者不善——将名门贵子与卖艺之人相提并论,这明显是朱天对其不满的表现啊,也不知这顾家是如何得罪了朱天。
这下可有好戏看喽!
因此大家纷纷竖起耳朵,且听顾云灵如何回应。
顾云灵也很意外,朱天可是殿下亲信,怎么会突然关注三弟,拿三弟跟一个艺人比,那不是羞辱三弟么?
她心里打了个突,暗自提防着,面上却是笑得一团和气,避开话题答了句场面话:“朱将军说笑了。”
朱天却是不领情,只听她不依不饶道:“我可是认真的!听说你幼弟今日也跟着一起来了,不如就请他出来当场弹奏一曲,如何?也叫咱们这些大老粗见识见识,禹州第一公子究竟是啥样啊!”
话一说完,跟朱天相熟的那几个将军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很是捧场。
这就有些羞辱人了,人家好好的一个名门贵子,在朱天嘴里倒成了卖艺微贱之流,任人轻薄。
是可忍孰不可忍,顾云灵满脸怒气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我家三弟不过一弱质男流,何劳朱将军如此惦记?”
名誉对一个男子来说是何等重要,朱天这杀才,一上来就轻侮阿弟,若不是她们顾家刚刚投效齐太女,还需谨小慎微,她非弄死这莽女不可!
面对顾云灵的怒目而视,朱天面不改色,慢悠悠地放下筷子,一脸可惜道:“看来这第一公子也只是浪得虚名啊,连当众演奏都不敢,估计是学艺不精,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她的那些朋友也跟着起哄:“就是!”
“你别欺人太甚!”
顾云灵这下真的是怒了,被朱天这么一闹,阿弟今后还怎么嫁人,她们顾家的脸面今日被朱天肆无忌惮地踩在脚底,若不反击,今后也不要出门见人了。
“朱将军若是对我不满,直说便是,何必牵连在下的家人,更何况家中幼弟尚且待字闺中,今日之后,叫他如何再嫁良人?”
听到嫁人二字,朱天冷笑一声,心道就凭你家敢肖想殿下,还在暗中谋划要使下作手段,既然敢想,就得承担后果。
“顾大人何必如此怒气冲冲,本将军不过好奇而已,早说令弟名不副实,我也就不为难了嘛。”
“你!”
顾云灵气极,简直想冲到朱天面前给她一拳,她母亲顾音见状,立刻喝止她坐下。
这可是齐太女的亲信,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发生正面冲突的好,忍一忍方是上策。
顾母一开口,端的便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朱将军有所不知,好人家的男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即便是才名在外,也只能在家人面前展现。朱将军如此执着,莫不是……”
这老狐狸故意留着最后一句不说,不就是想暗示大家说她朱天看上了顾家小儿子吗?
别以为她朱天是个没读过书的粗人,她明白着呢!
还有那句“好人家的男子不会抛头露面”,颇有深意啊,依她看来,顾音十有八九是在影射夷光公子。
这老婆子还真是活腻歪了,朱天可早就察觉到了,夷光公子跟她们殿下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本来只是打算稍稍打压一下顾家,谁知她们竟这么能作死呢。
顾家是长不了了,于是朱天毫无负担地准备公报私仇了——谁叫这老婆子故意恶心自己呢!
于是众人只间本来一脸无所谓的朱天立刻变了脸色,一脸郑重道:“本将军将来要娶的夫郎,首先就得家风好,令公子可不在这范围内。”
言下之意,便是顾家家风不正,配不上她了。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看来这顾家真是把朱天给得罪死了,不然她又怎会如此不给对方脸面呢。
这样□□裸的羞辱,就连顾音这种老狐狸也维持不了笑容了,她立时沉下脸:“朱将军未免逼人太甚,我本敬你是殿下亲信,但你也不能如此欺侮于我顾氏一族!”
她言语之中提及殿下,便是希望齐微站出来主持公道。
齐微当然要站出来,但绝不是为她顾氏主持公道。
“听顾音你方才的意思,似乎对抛头露面的男子有很大的意见,不如当众说一说,这样到底有何不妥?”
眼看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有担忧的、有恶意的,还有看好戏的。顾音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意识到自己可能捅了个大篓子。
只要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都知道左上首坐的那位夷光公子与齐太女关系匪浅,虽然她们这些人私底下确实对此不满,但绝对不敢当着齐微的面表示出来。
除非她们不要命了。
今日真的是太倒霉了!话赶话说出了那句话,在座这么多双耳朵,谁都不是聋子,自己恐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即便如此,顾音也不能放弃自救,好歹把话圆回去,消消殿下和夷光公子的怒气,争取减轻损失吧。
“殿下,微臣方才所言并不全面,不抛头露面只是针对一般男子而言,非凡的男子自然不在世俗的要求之内。”
一句话,几既成功找补,又很有内涵地夸了对方,毕竟她先前也没指名道姓。
不愧是我!顾音觉得自己这把稳了!
作为统领骑兵的将军,夷光当之无愧地坐在武将首位,身后坐的自然是夷棠跟云风。
原本夷光就觉得歌舞颇为无聊,一点都不利索,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看。
因此他一直在跟师父和阿姊聊天解闷,朱天找顾云灵麻烦的时候,他还有些纳闷呢。
照理说朱天应该跟顾氏没什么交集,怎么就突然找起一个闺阁公子的茬了?
虽然朱天说话做事是糙了点儿,但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因此夷光也一直关注着她们那边的情况。
谁曾想,最后扯来扯去竟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夷光觉得很是莫名其妙,但顾音刚才那句话确实很阴阳怪气,他听完之后心里很不舒服。
男子怎么了?不照样打趴所有人么?
果然姐姐说得有道理,有些人自以为出身高贵,面对弱者总是不假辞色,反而一对上强者,她们便像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有时姿态甚至还能比那更低。
若非自己被姐姐封了将军,又打服了所有武将,只怕现在说自己的人还会更多,顾音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些事情,姐姐都跟他谈过,夷光相信,既然姐姐让自己坐上这个位置,就说明他是有能力配得上的,他什么都不怕!
“夷卿,你怎么看?”
齐微并不理会顾音的说辞,顾氏在她这里已经凉了,她现在更关心夷光是怎么想的。
按照规矩,夷光先起身朝齐微行了个礼,然后开口朗声道:“臣以为顾音说得不对,岂不闻民间男子于乡间劳作、市间往来,哪一样不需要抛头露面,即便是世家子弟,也有外出游玩、烧香拜佛、赴宴赏花之时,又有哪一件不得抛头露面?人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若都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许多事便无人去做,到时岂不乱了套?”
“说得好!”
齐微抚掌而笑,阿光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很有见地,再与顾音方才那番话作对比,高下立判。
“顾音,你还有何话要说?”
殿下明显是站在夷光公子那边的,她顾音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自认有错了。
齐微却不打算就这样轻轻放过:“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既然你自认无才,想来你的长女顾云灵亦是如此,孤从来不用无才之人,今后你们一家人便一齐居家思过,也不必再抛头露面了。”
众人闻言,俱是震惊不已,殿下这是让顾氏永远待在家里不准出来了?
有那与顾氏交好的世家,认为她们罪不至此,想要站出来为她们说话,却被身旁人赶紧拉住制止。
“你傻啊!殿下分明是在为夷光公子出气,你要是现在站出去,绝对会被牵连!”
于是顾氏就这样灰溜溜地被当场赶出宴厅,内眷那边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顾氏一族的人全都被请离,机灵一点的,都赶紧遣人悄悄去打听,以免做错事连累了家人。
顾氏离开之后,齐微若无其事地吩咐继续饮酒赏乐,众人见状,自然从善如流,宴会的气氛又开始变得其乐融融。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没了不顺眼的人,齐微也觉得空气清新许多,一想到顾氏居然想买通自己身边的人,将顾三郎送到自己床上,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幸好这事儿被殷平提前察觉了,不然真到那时,万一阿光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多想呢!
好在有青州段家的前车之鉴,像顾氏这么大胆的也没有第二家了,不过顾氏必须从严处理,也让下面的人引以为戒,不要再搞这些歪门邪道,挖空心思走捷径,在她这里是行不通的。
夷光对此一无所知,因为方才的事,师父跟阿姊都一个劲地说姐姐靠谱,对她赞不绝口。
虽然齐微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为夷光出气。
回想当初阿姊和师父对姐姐的态度,夷光不由得感慨一句:姐姐不愧是姐姐!
他朝高台上望去,正好对上齐微望来的目光,见姐姐朝自己遥遥举杯,夷光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夷光杯子里装的可不是酒,而是齐微特意吩咐为他准备的果汁,她可不想别人看到阿光醉酒的模样。
宴至戌时,有城门士兵来报,说朝廷使者在外求见。
齐微倒没想到她们来得这么快,便问士兵:“可问了她们是来做什么的?”
士兵老实转述:“她们说是来宣读圣旨的,还说是好事。”
齐微闻言,冷冷勾起嘴角。
好事?
看来朝廷是打算封赏自己?
也罢,她正好借此机会表明立场,到时候就算是朝廷回去想泼脏水给她,她也可以将计就计。
“那便请使者们进来吧。”
却说朝廷派来的使臣叫郭琳,是一个毫无背景的礼部六品小官,无他,其余有门路的都避之不及,最后便剩她一个来送死了。
噢,还有同样跟她差不多的两名宫侍和八名护卫。
也是因此,在看到无人迎接她们之后,队伍里没一个人提出异议——毕竟谁会主动去找死呢。
朝廷的使者队伍坚强地在一个守城士兵的带领下来到宴厅,她们出现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
八名护卫还好,保持住了军人的挺拔,郭琳也勉强坚持住没怯场,两名内侍却是立刻就怂了,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一样,根本走不动道。
呜呜,这些人的眼神太可怕了!
听说齐太女和她的手下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他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早在出发之前,她们就想象过无数遍自己人头落地的画面,闲时想、梦里想,说话时想、吃饭时想,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剑,等到真正落下的那一刻,她们就不用再想了。
然而她们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齐太女连起身都欠奉,直接让她们念诏书。
郭琳当然不会找死地要求对方下跪,赶紧打开明黄色的卷轴,以最快的速度念完了圣旨,然后便忐忑地等着齐太女的反应。
“封孤为王?你们燕皇可真有意思,孤为大齐皇室,轮得着她来给孤封王?凭她,也配?”
只一个眼神,郭琳就被齐微给震慑住了——这位齐太女果然气势强大,锋锐无比,跟她比起来,陛下老了。
“就是!朝廷不配!”
下面的群臣都一脸气愤地高声赞同,她们殿下如今坐拥天下五州,比燕皇还多一个州,燕皇也脸派人跑来这儿丢人现眼!
打量着谁是傻子不成,一张圣旨,就想白捞五个州?
做梦也没有这么美的。
配不配的,郭琳当然没有发言权,她只是个小喽????幌氚踩?丶遥?暇顾?嫌欣稀⑾掠行。?患易佣嫉茸潘??
齐微当然也清楚这一点,郭琳只是一个拿俸禄办差的小官,她当然不至于为难对方。
因此齐微只让人将使者团带下去安置,并宣布宴会继续。
下首的许倩却是心事重重,使者的到来让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今殿下五州在握,为何不称帝呢?
殿下本就是大齐皇室后裔,论正统,她就是最有资格的那一个;论能力,南方五州在殿下治下,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日子过得不知要比北方四州那些百姓好多少;论声望,名士赞扬、百姓称颂、百官拥戴……殿下当之无愧。
若殿下称帝,许倩相信,在座的不会有一人反对,反而会喜出望外、求之不得。
坐在许倩旁边的庄羽乃是齐微亲信,自幼受齐微的恩,从一名吃不饱饭险些饿死的孤儿成长到了如今,虽比不得玉和苏瑾这些从小跟齐微一起长大的人,却也深受齐微信任。
之前她一直在玉和手下做事,如今她也算是历练出来,能独当一面了,便被齐微点名来禹州帮忙。
若不是有许倩,今日这右首第一的位置便应该是她来坐了。但她心中并无不甘,因为事实证明,许倩的能力的确高于自己,她向来将殿下的利益放在首位,自然不会对殿下的命令心生不满。
相反地,她还挺喜欢跟许倩交往,因为对方是个干实事的人,跟在许倩身边这些日子,她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对许倩,她心里是服气的。
见许倩若有所思,她开口询问道:“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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