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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四十七[2/2页]

六州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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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不想知道?”
      晏尘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又是没心没肺的一条好汉。
      贺今行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那好,我只说一遍。”张厌深声音低沉,只在左右才能听清。
      “本朝以前,大宣以武立国,上下尚武。诸王争锋,皆以战功论短长。中庆年间,先帝的众多子嗣中,以秦王、楚王、齐王三王最为出挑,各掌兵权。为表区别,分别以他们的单名‘迢字、‘逍字、‘逸字做旗号。”
      他话音刚落,欢呼声便如波浪,随着队伍的前进而涌了过来。
      百姓们叫着“殿下”喊着“千岁”,各种朴素的溢美之词喷发,就连先前颇有微词的中年男人也扯开了嗓子。
      禁军坚守的空阔行道中,一匹纯黑的骏马昂首挺胸缓步行来。
      马上骑手是一位女人,戴银盔,被棉甲,系貂皮斗篷。姿态随和,却自有一股威严端庄的气势。
      任何人见到她,都会立即知晓她的身份。
      那是大宣第一位女元帅,当今陛下的亲姐,统率北疆十二万将士的晋阳大长公主,嬴追。
      “这位长公主一直以来都以‘嬴字做旗号,从来没用过自己的名字。”张厌深的目光追随着她,当年英姿飒爽的女孩儿如今也满面风霜。
      他意味深长地说:“中庆年间不以为显,到本朝,便突出了。”
      贺今行也像其他百姓一样盯着她看。
      他看的不是人,而是那一身装备。
      凤翅盔以钢铁铸成,顶上盔枪尖而利,缀着黑缨;包裹全身的厚棉甲里应当缝了细密的铁甲片,以铜钉固定,兼顾防寒与防御;北方盛产皮毛,尤以貂裘最佳,淋雪不沾,轻柔而保暖,除了贵重没有别的毛病。
      这样的一套装备,不算武器都起码超过四钧重,花费更是不低。
      不止长公主,她身后跟着的僚属除了代表级别的装饰物不同,盔甲斗篷战马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轻轻叹道:“果然还是很羡慕。”
      “羡慕什么?”晏尘水说:“这马是挺俊俏的,还好没拉我们小黑出来,不然对比惨烈。”
      贺今行也笑:“那可是西北的马。拿毛驴和军马比,你可过分了啊。”
      后者嘿嘿地笑:“都是代步用嘛。”
      贺今行目光向上,落到‘嬴字牙旗上。
      他确实羡慕北方军的待遇,但对给北方军带来这一切的晋阳长公主,只有敬佩。
      宣京北去千里,在横亘宁西路边界的牙山山脉东段,与南北向的青阿岭南麓交界处,地势下沉形成天然的山谷,连通了北面的大漠与南面的平原。
      自牙山南北出现并列的政权伊始,此处山谷便修建起关楼,一代又一代不断地屯兵扩建,不知在何年月定下了“雩关”之名。
      雩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是与仙慈关并列、名震天下的“东西两关”。
      晋阳长公主少时便不爱红装爱戎装,与诸位兄长相比也不遑多让。
      后来诸子夺嫡,争斗惨烈,这位公主不曾卷进半分。
      待夺嫡有了结果,皇室凋零、兵权散落之际,在北方漂泊多年的公主已是军功累累。
      先帝尚未咽气时,力排众议,让自己这个女儿入主雩关,掌北方边军。
      晋阳长公主镇守雩关十五年,北黎侵扰多次,却不曾有一次成功翻过牙山。
      牙山之下、赤河平原上,饱受掳掠的百姓,终于安定下来,也渐渐富足起来。
      对此地百姓来说,长公主就是上天赐予他们的女战神。年年新桃换旧符,不贴门神像,却贴长公主画像。
      贺今行对于这样的人物,除了敬佩,实在难以升起半分其他的情绪。
      至于军备用度,有哪个主帅不想手底下每一个兵都武装到牙齿?
      他抬头望天。只是他们没有钱,做不到罢了。
      晏尘水:“长公主对部下真好啊,那都是貂皮哎。”
      “在他们北方,一张貂皮斗篷不一定有那一身铠甲值钱。”贺今行说,“而且能随同回京的应该都是有一定军衔的人。”
      “北方军里中层将领很多。”他想了想,解释说:“我从地理志上看到过,雩关的关道比仙慈关要窄得多。但高耸入云端的错金山和业余山是秦甘路天然的屏障,重兵屯守秦甘道就好。然而牙山海拔不够高,沟壑纵横,有许多能绕过主关的小道。要把防御体系做全,就得分散兵力把守每一个隘口,这些隘口的编制都是一样的。”
      “一关两口十七隘是吧?”晏尘水在脑子里搜刮了一番,找到了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的关于雩关的描述。
      贺今行颔首,“加之还有漫长的边防线要布置驻防,长公主能做到如今的游刃有余,很不容易。”
      “听你说起来,感觉长公主好厉害啊。当然,我不是说之前就不觉得厉害。”晏尘水比划了两下,“现在就更具体,更有实感了。”
      他说着笑了:“学堂不教这个。嗯,得多看书。”
      “是得多看。”
      两人把目光放回队伍中。长公主身后,乃是两位相爷,而礼部的几名主事则落在了最后头,没有兵部的人影。
      虽说兵部向来不插手边军事务,日常只是走个过场,但如此甩手,也不知道避的谁的嫌。
      贺今行默默收回目光。
      天空飘起小雪。
      他们站立之处的屋檐太窄,他撑开伞,遮住自己和张厌深。
      马队依旧平稳前行。
      嬴追忽然回头望去,逼仄的屋檐下,一把素色的油纸伞旋开。
      裴孟檀道:“殿下?”
      “无事。”嬴追回头,脑子里却闪过刚刚看到的那半张冷冽的侧脸与一抹洗旧的远山紫。
      入了内城,队伍在应天门前停下,众人纷纷下马。
      嬴追拱手与秦裴二人作别,而后抬手做了个手势,只带着两名副官入宫城。
      剩下的百余亲随在入城前就缴了械,此刻皆牵着马原地待命。
      裴孟檀本想先安排他们去驿馆,叫不动人,也就作罢。
      长公主入城时宫里便接到了消息,顺喜提前在午门等着,终于见人来了,忙上前请安。
      嬴追的目光却滑过他弓起的脊背,穿过雪幕,落在崇和殿前跪着的半截人影上。
      “他可有罪?”
      顺喜哈着腰回头一看,没敢接话,只叹息一声。
      嬴追便大步上前,两个副官一左一右越过顺喜。
      大总管赶忙叫着“殿下”追上去,碎步却总归慢了几许。
      太阳隐于云层之后,天色黯淡下来。
      崇和殿前的绯红官袍上落满了白雪,有昨夜未化的,也有才将飘下的。
      嬴追边走边解斗篷,不过眨眼便走到跪地之人的身后。
      斗篷在半空旋出利落的弧度,带起的风拂去对方肩头的积雪,而后稳稳地把人罩住。
      她转到人前,弯腰替对方系好斗篷系带。
      “孟大人,何苦来哉。”
      孟若愚睁眼看她,一脸青灰之色。
      “殿下。”他嘴唇发紫,竭力张口:“法、法不公,臣,臣、自当……”
      他垂下眼,身形萎顿,不说话了。
      嬴追一惊,抬指试了孟若愚鼻下还有呼吸,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抱朴殿面圣。
      长公主的队列已去,热闹却久久未散。
      贺今行三人待人群稀疏了,才打道回府。
      未走出多远,就听身后有马蹄与车轮滚动的声音。回头看去,一队刑部吏押着一辆囚车驶来。
      囚车锁着两人,皆蓬头垢面,手脚裸露处满是冻疮。只一人状若癫狂,一人却在闭目养神。
      马比人快,他们让到街边。囚车过去时,那闭目的人突然睁开眼。
      贺今行握紧了伞柄。
      这厢,嬴追从抱朴殿出来,又马不停蹄地去长寿宫。
      大宫女欢天喜地地引她进了主殿。
      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倚在炕上,逗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玩儿。宫女们在一旁围着,不时递个玩意儿凑个趣话儿,一派欢天喜地的模样。
      见人来,太后立刻让人把男孩儿抱起来,叫道:“明哥儿,你阿娘回来了,快,去和阿娘见礼。”
      宫女们抱着小主子前来,给长公主看。
      嬴追随意问了两句,便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不自觉捏了捏眉心。
      小太监搬了软凳来,她端正坐下,一身铁甲似有轻响。
      而后面向她的亲娘和她的儿子,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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