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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十六[2/2页]

六州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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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甫一贴上去,陆双楼便移动脑袋躲开他的手,仍旧闭着眼,“你来干什么?”
      贺今行收回手。触手全是黏腻的汗,对方的体温不烫,甚至偏凉。
      他却觉得屋里有些热。目光一转,见火笼坑里架着干柴堆,旺盛的火苗舔舐着铁锅底。
      “兰开先生在找你和傅明?椤!彼?馐偷溃?拔遗履阌惺裁词拢??岳纯纯础D阆衷诨购寐穑俊
      陆双楼:“我知道了,晚些会去找他。”
      并不答“好与不好”。
      “你在煮什么?”贺今行走到火笼坑前问。
      那盖上仍旧覆着厚厚的灰尘。此间主人在前日说“没用过”,看来是假话,只是没有清理而已。
      “在煮药。”陆双楼把椅子摇起来,靠着椅背半垂着眼皮看他。“傅明?橄率植涣羟槊妫?芰说闵恕O肫鹫馕堇镉胁菀??闵侠醋约喊尽!
      “她的身手不像是正统路子。”他揭开锅盖,里面煮着半锅黑漆漆像是草药的东西,气味却很特别,“你伤很重?”
      “不算重,都是皮肉伤。不过我怕疼嘛。”陆双楼散漫地说道,慢慢阖上眼。
      贺今行仔细嗅了嗅,把锅盖上的灰尘抖落了再盖上去。
      “有多疼?要用到蜃心。”
      他直起身,平静地看着陆双楼。
      后者掩在毛毯底下的手指陡然蜷了一下,歪着头回以目光,“蜃心是什么?”
      “一种草,熬成汁有即时镇痛的奇效。”贺今行又走到那张放在角落的窄床前,蹲下来,把手伸到床底下摸索。
      然后抓出一把黑色的似枯草的事物,向对方示意,“直接嚼用或是制成膏粉吸食会引人兴奋、发狂、产生幻觉,过量可致人狂躁力竭而死。”
      “比如那只不小心啃了几口的兔子。”
      见他不是使诈,陆双楼的声音陡然冷下来,“你竟然认得。”
      “我跟你说过的,我来自砂岭。”贺今行把手里的蜃心草放到桌上。
      “蜃心草本是西凉特产,西北边陲常有黑市交易,最大的交易点就在砂岭。”
      “当然,这是几年前的事。那个交易点已经被西北边防军一锅端了。”
      他在摇椅旁半蹲下来,看着对方说:“蜃心草带毒,且会成瘾。我不管你是为什么,只问这味药你又能喝多久?”
      “哈。”陆双楼自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笑,“今日尚不能安稳活过,怎好意思打算明日?”
      靠得近了,才看清对方毫无血色的脸上冷汗密布,眉心与唇色隐隐发黑,似有中毒之相。贺今行皱眉,掀起他身上的毯子,去摸脉搏。
      “你别碰我!”陆双楼突然打开他的手,猛地站起来,毛绒的毯子落到地上,堆成一团,迈脚便被绊倒。
      他还穿着书院的骑装,臂膊上染着大大小小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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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今行立刻去扶他。
      陆双楼再次挥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他把脸转向另一边,双掌支地,发着抖撑起半身,一晃便又摔了回去。
      “你这是何必?”贺今行无奈。
      陆双楼一咬舌尖,聚起力气用手肘拄地,反抓着他的衣襟,把人扯到眼前来。
      他低头喘了两口气,才又抬起头,恨声道:“你不来,我捱过这一阵,喝了蜃心就好。”
      他抖得越发厉害,左手的指甲抠进土里,手背青筋皆凸,指骨几要撑破皮肉;右手却死死攥着贺今行的衣襟。
      “我就算、今日、死在这里,”陆双楼盯着后者的眼睛,断断续续,语声凄厉,“也不要你、可怜我。”
      贺今行在对方漆黑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倒影,低声说:“我哪里能可怜你。”
      “你……”陆双楼右手脱力打到地上,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得罪了。”贺今行见他情况恶化,直接按上他右手脉搏。
      仔细切了两次脉,结合他的表症,悚然一惊。
      “愫梦?谁给你下如此狠的毒。”
      愫梦非烈性毒药,每隔半月发作一次,发作时会使人全身如针刺蚁噬一般,细细密密地痛上几个时辰。
      这毒不会立时致人于死地,而是慢慢地腐蚀五脏六腑,直至彻底衰竭。
      他在宣京见过几回,下毒者皆是有意折磨。
      然中毒者全部因承受不住经年累月的痛苦,在毒入心脏前,就已自戕。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陆双楼垂下头,视野渐渐黑下来,意识跟着模糊。
      贺今行把他扶坐起来,单膝跪地,让他靠着自己的大腿,“我恰好见过这一种罢了。”
      “帮帮忙,”陆双楼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竭力睁大眼,用微弱的声音说:“把药给我。”
      贺今行默然。
      蜃心固然可镇痛,但效果会越来越弱。看那锅里的量,离致死也不远了。
      他抬手盖住那双布满血丝的狐狸眼,“闭上眼或许会好受一点。”
      然后毫不犹豫地咬破另一手的食指,叫了声:“同窗。”
      陆双楼无意识地“嗯”了声,嘴唇微张。
      贺今行把那根手指悬到他唇上,挤压指腹,血珠便一颗接一颗地滴到对方嘴里。
      他心里记着数,数到十余滴,便收了手。
      半晌,覆在对方眼上的掌心突然被刮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移开手掌,才觉掌心湿润,不知是泪还是汗。
      陆双楼闭着眼,陷入了昏睡。
      贺今行慢慢抚平他的眉头,伸手垫在他脑后,才深深喘气。
      这间屋子为了冬日防风,只开了一扇小窗。
      他盯着那束光柱,一柱明亮里尘埃轻舞。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气力恢复了些,能抱着人站起来,才尝试着把人抱到床上去,然后坐在床边。
      火笼坑里的火已经熄灭。
      贺今行坐了一会儿,甩甩脑袋,默背起经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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