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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宣低着头,好像要被自己的想象吓哭了。
      祝青臣连忙坐直起来,拍拍他的手背,再拍拍他的肩膀:“你别……你哭什么啊?”
      祝青臣最怕别人哭了。
      他解释道:“我不过是怕你不清楚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提点你两句罢了。寻常生意上的往来不要紧,只怕他同你说些有的没的,把你的心思都勾走了。”
      裴宣抬起头,正色道:“夫子放心,学生知道分寸,学生的心里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学习!
      原书里,裴宣就是因为谁都不认识,才会被敬王三言两语就骗走。
      敬王亲手把他推进深渊,又亲手把他拉出来,谁能不喜欢他呢?把自己救出泥潭的救世主。
      但是现在,祝青臣不准备给敬王这个机会。
      现在的裴宣有老师、有同窗,自然不会被敬王一点小恩小惠就给拐跑。
      祝青臣放心了,道:“没其他事了,你出去和他们一块儿温书吧。”
      “是。”裴宣起身要走。
      祝青臣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对了,若是温书累了,就去院子里打打拳,伸展一下,春试连考三日,考的不仅是学问,还有身体。”
      裴宣行礼:“学生知道,学生每日都有锻炼。”
      “嗯,去罢。”
      祝青臣欣慰地看着他离开。
      为了让裴宣顺利殿试,他做了好几手准备,不仅盯着他的学业,让他结交同窗,教他整个人都大胆一些,别再像从前一样谨小慎微,而且——
      祝青臣还教他习武锻炼。
      要是敬王狗急跳墙,还跟原书一样,冲进来抱住他,裴宣应该可以挣脱逃跑。
      要是裴宣练得勤,说不定可以大喝一声,反手给敬王来上两拳。
      哼哼!
      祝青臣歪在软枕上,露出?N瑟的笑容。
      系统瞥了他一眼:“宿主你别笑了,我害怕。”
      祝青臣继续“哼哼”:“就笑,就笑。”
      *
      祝青臣还带病,怕传给学生,也就没有留他们吃饭。
      傍晚时分,裴宣离开学官府,准备回家。
      他刚回到酒坊,才跨过门槛,就瞧见敬王独自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见他回来了,敬王笑着道:“回来了?”
      语气熟稔,就像是相识已久的友人。
      裴宣不大自在,行了礼:“殿下。”
      敬王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坐。”
      裴宣不好推辞,只能在他面前坐下。
      敬王白日里刚去了学官府,现在又来找他,问的话也奇怪。
      裴宣提起警惕。
      敬王先是问他,夫子下午都咳成那样了,他们怎么还是在学官府待了这么久。
      随后又问他,平日里在学官府,同世家子弟在一块儿,平日里有没有受过他们的欺负。
      最后,敬王说,夫子既要教导世家子弟,又要教导他们,有时可能顾不上他,若是他愿意,他可以帮他引见其他学官。
      纵使裴宣再迟钝,下午刚被祝青臣提点过,现在也反应过来了。
      第一问,敬王是在抱怨夫子。
      第二问,意在挑拨他与同窗的关系。
      第三问,则是挑拨他与夫子的关系。
      裴宣斟酌着词句,用无关紧要的话带了过去,也没有留下什么话柄。
      敬王见他油盐不进,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心中更加怨恨祝青臣。
      入夜,裴宣送走敬王,在柜上看书。
      他想,难怪夫子不让他们见敬王,难怪夫子下午要特意提点他。
      敬王表面纵马游猎,结交纨绔子弟,背地里却好像不是这样的。
      夫子是让他不要被敬王挑拨,不要被卷进无谓的权力倾轧里。
      所谓纯臣,心思端正为纯,心无旁骛为纯。
      夫子让他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来科考的。
      裴宣想通了这一点,便低下头,继续看书。
      *
      翌日清晨,裴宣便去学官府拜访夫子,把昨夜敬王来见他的事情都同夫子说了一遍。
      最后,他道:“夫子放心,学生并没有把学生与夫子、与同窗的相处细节告诉敬王,学生始终记得夫子的叮嘱,做一个纯臣。”
      祝青臣很满意他的回答,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嘉奖。
      裴宣跪坐在榻前软垫上,挨着床头,心有余悸:“若是没有夫子指点,恐怕我就应了敬王殿下要给我找老师的话。敬王殿下给出去的好处,往后大抵都是要收回来的。我若受了他的好处,只怕日后入朝为官,便要受他指使,沦为敬王一党了。”
      “是啊。”祝青臣道,“不过,夫子给你的好处,也是要收回来的。”
      裴宣抬起头:“嗯?”
      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小声道:“夫子给你五个钱,你去城东的蜜饯铺子买点盐渍樱桃回来,千万记得避开柳岸。”
      “是。”
      祝青臣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钱袋,裴宣伸出双手,祝青臣郑重地把五枚铜钱排在他的手心。
      “悄悄地去,快去快回。”
      “好!”
      祝青臣靠在榻上,信心满满地目送裴宣离开。
      半盏茶之后,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祝青臣从榻上坐起来,准备去迎接他的孝顺学生:“这么快就回来……”
      下一秒,房门被人推开,柳岸揪着裴宣的耳朵,从门外进来。
      “夫子,他说是夫子让他去买的蜜饯?”
      裴宣连忙改口:“不不,柳师兄,是我自己……”
      但他实在是不会撒谎,说漏了嘴才想着补救。
      祝青臣“哧溜”一下,麻利地爬回榻上,滑进被窝里,双手拽着被子,往上扯一扯,把自己的脑袋都盖住。
      就当我死了吧,被裴宣笨死的,被柳岸气死的。
      柳岸正色道:“夫子总是这样不爱惜身体,何时才能康复?何时才能回到学宫?何时才能给我们讲文章?!”
      祝青臣坐起来:?
      这是人说的话吗?我活着就是为了给你们讲文章的?
      柳岸一把丢开裴宣,在榻边坐下,正色道:“夫子,敬王去找了其他几位老学官。”
      祝青臣严肃了神色:“今日上午去的?”
      “对,说是闲来无事,想念念书,明明事理。”
      说得好听,想是在祝青臣这里碰了几次软钉子,被下了面子,耐心耗尽,于是转向其他学官。
      柳岸问:“可要跟几位老学官通个气?”
      祝青臣想了想,摇摇头:“不用,几位老学官治学,只会比我更严格。”
      敬王收买人心,收买到火眼金睛的老学官的身上,还真是……
      祝青臣因为年岁小,说话做事都算留了余地,甚至一开始还试图劝诫他,教他迷途知返。
      难道他以为,老学官会比祝青臣更和善?
      还是他以为,老学官会容忍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鼓动学生?
      老学官门下学生,哪一个不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苗子?
      老学官平日里骂两句、打两下手板,都是恨铁不成钢,也只有他们自己能打能骂。
      一旦把学生带到外边去,老学官就跟老母鸡护崽似的,护得可紧了,怎么会让他肆意糟践?
      祝青臣想不明白,这样蠢的一个人,在书里到底是怎么当上的皇帝?
      他的目光落在站在一边傻乐的裴宣身上。
      到底是原书作者眷顾敬王,给敬王派了一个昏庸至极的对手,又派了一个状元之才辅佐他。
      裴宣上得城楼,下得田间,提笔能做文,俯身能种田。
      有他辅佐,猪圈里随便挑一头小猪都能登上皇位。
      此时,裴宣正乖乖地跪坐在软垫上,柳岸正教训他:“不许再给夫子买蜜饯,你不想学,别人还想学呢。”
      裴宣低着头,认真听训:“是,师兄教训的是。”
      当然了……现在看起来还是有点傻的样子。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他要在经受过剧变挫折之后,才会完全变成书里那样。
      可祝青臣宁愿他一路坦途,往后做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也不想他经受敬王那些腌?事。
      祝青臣抱着手,心想,这回没了裴宣的辅佐,他倒要看看敬王还怎么造反。
      下一秒,柳岸提高了音量:“夫子难道不想快点好起来吗?夫子怎么可能如此嘴馋?夫子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
      祝青臣回过神,笑容凝固在脸上,眨巴眨巴眼睛:?
      等一下,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大徒弟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吧?绝对是吧?

9 殿试被毁(9)[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