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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八方密卷(九)[2/2页]

念念清华 安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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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淌过纷乱,漫长的六年时光,我一头闯进了如铅般沉重的黑暗,再次见到了那令人心碎的一幕,我看到伯辰倒在血泊中,天下大乱,而他,像天边一片殷红的湖水里沉睡的天鹅,他仍然是最纯洁的模样,天地间,没有比他更干净的灵魂了。
      他的身上,容不得一丝尘世的污秽,他的身上,披着明亮的光。
      我终于第一次看清楚了,我终于明白,所有噩梦的尽头,不过是他,那我为什么要怕呢。
      我记得,他走的时候,我逃命去了,公子惨遭凌虐,折辱,都是我靠着传言得知的。若是往常,我一定不敢去回想,我最大的勇气,也只是站在他的灵位前,为他默默添香而已。可是这一回我没有再退缩,我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心知这底下是让我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便抱着自毁的信念,不过一闭眼,便跳了。
      他从来不屈,到死也没有认输,我又怎么能轻易妥协,丢他的脸?
      我所有的回忆里,最刺目的是血的红色,所以当我看到在血色弥漫中,那湖心保留着最纯洁的白色时,我仿佛得到了最柔软有力的依托,我不再惶恐地往下掉,而是慢慢地,平稳地,回到了地面上,并站稳了脚跟。
      我终于擦掉了眼泪,并麻木地看了邓高的嘴脸,心想,“你等着,等着吧。”
      邓高见我不说话,以为他赢了,便高兴了一下,道,“至少在我手里,我能让他继续姓赢。”
      他便趁热打铁,朝墙内望了一眼,道,“你若肯将八方密卷交给我,我就让你带走他。”
      “除此之外,乔家先前充公的财物,宅邸,也悉数奉还,我再赐你世袭侯爵,往后乔氏一族,不仅能在咸阳抬得起头来了,还能跻身王侯,这可比你父亲当过的太傅,要显贵多了。你叔叔伯伯受了你很多连累,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补偿他们呢?”
      “交给你?怎么说?”我哑着声音冷笑了一声,心想,邓高就这么迫不及待,露出马脚了,怪不得赢桑和霍沂都防着你。
      邓高换了一幅面孔,变得谨慎起来,他拉着阴沉的脸,也压低了声音,同我密谋着,“老夫身为禁卫军都统,掌管内宫一切事物,又兼郎中令,辅佐朝中大小政务,可见陛下信任。由我亲自将八方密卷呈给陛下,再稳妥不过了。”
      他的眼睛里闪着急切的贪婪的光。
      我心领神会,只阴森森道,“地宫我是会带你去的,但是我身边必定还跟着其他人,你想我怎么帮呢?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给你?别说我做不了主了,即便我能,我也会把密卷给豫州,断不会给东秦,更别说给你了。”
      “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方才亲口承认虐杀大公子,难道我转头就能忘了吗?”
      邓高气急道,“那你便休想带走赵重山!”
      我厉声打断,“那便试试!你逼死一个大公子还不够,大可再逼死我,人固有一死,咱们,就黄泉路上见好了,只怕大人做了鬼,更没有好日子过。”
      邓高一听,气得咬紧牙关,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再次看向铁窗,只道,“开门,放我进去。”
      邓高这回没有多话,照做了。
      只听咔一声,铁门开了,我的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有那么一刻,我是不敢进去的,只是迟疑了一瞬,我还是忙奔到了他的身边。
      见他浑身是伤,血垢凝了一层又一层,铁链嵌进了他的皮肉,将他的手脚磨得几乎见骨,脸上全是数不清的深深浅浅的鞭痕,有一道最长,从他的左边额头穿过了鼻梁,停在了右边的下颌角上。
      刚刚心底那一股好不容易和邓高对峙时支撑起来的硬气,便在咫尺之间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猝不及防地崩塌了。
      我心颤不止,再次忍不住连落了好多泪,他已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了,整张脸上,只有睫毛还算干净,如果不是这睫毛还认得,我怎么敢说他就是重山呢,我哪里也不敢碰他,只是我的眼泪不经意掉在了他的脸颊上,我都心疼会加重他的疼痛。但他此刻气若游丝,眼皮睁不开,只有些许的颤动。
      我要求邓高将他放了下来,这样,我便竭力托住了他的头,急切地试着将他唤醒,“重山,你醒醒,是我,我来了。”
      他这才微微动了动嘴角,喉咙里好不容易滚出一两个模糊的字,“清,华。”
      他艰难地撑开双眼,可眼神迷离,似乎在茫然地搜寻我的影子,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我。
      我又看到他用尽全力微微抬起一只手,可到了半空忽然像被人丢弃的刀一样砸了下去,我忙一把接了紧紧握住。
      “重山!”
      他躺在我怀里,似呓语,“清华,我是在,做梦么?”
      我哽咽道,“不是啊,你好好看看,真的是我。”
      他努力地盯着我的脸,眼睛里面慢慢有了些神色,但他每说一句话,都要用尽全力,“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亦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不慌张。“我来救你啊。”
      他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似乎又昏迷过去了。
      我很害怕,不断唤他。
      忽然他好像有了力气,艰难地从我手上爬起来,便把我往外推,“我,不用你管,你,走!走!”
      他的手推在我身上,可因为力量太微弱了,便是碰上了也如同棉花一般,丝毫也推不动,可他一遍又一遍这样做,眉头痛苦地拧作一团。
      我不禁哭了,“你做什么?”
      他垂着脸,喃喃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不是,收到我的,和离书了么?”
      这句话倒是说得流畅极了,我心一沉,颇受屈辱,哽咽道,“收到了。”
      他幽幽接道,“好。那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我一垂眸,数行泪一齐滚落。
      “你走吧!”他又推我,说完这句话,便又倒了下去,他故意把头别到一边,也不看我了。
      我忍着心酸,耐心地把他重新扶起来,红着眼道,“我懂了。可我,还是要救你的。”
      这一下,他又像一头生病的暴怒的狮子,欲对我狂吼,却没有什么声音,只能拼命地张牙舞爪,其实也不过是瞎晃几下而已,“救什么救,你都自身难保了!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他身上的铁链同时嚓嚓作响,我禁不住还是受到了一些惊吓。
      可这一幕,亦似曾相识。
      那是多少年前,他被人在街上追杀,我去救他,他也是这么吼我的。我以为他是赌性大发,便骂他不争气,可实际上,他只是为我第一次进赌场,想帮我筹钱罢了。
      忆起往事,我心头涌起许多暖意,好似我只记得他是我夫君,不记得他曾给过我和离书,好似我们又回到了那一天,我却不忍再对他说一句重话。
      如果我不来,他就会死,如果我来了,我就会死。他不想让我来,正如我不想让他死。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但想来想去,只剩了一句,我知道他一定会开心的。
      我仍是耐心地向他解释,喃喃道,“我拼了命要救你,是因为不想孩子一出生,便没有了父亲。”
      “我们有孩子了,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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